父亲连续破获多起大案要案,被选送到省公安干校训练,来到哈尔滨。
日本占领东北之后,被誉为“东方巴黎”和“莫斯科”的哈尔滨沦陷,不管朝阳升起还是夜幕之下,以往的浪漫和温情已成为过眼云烟,只剩下寒冷、苦难和贫穷。解放后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哈尔滨在满目疮痍的废墟上崛起,呈现出一派勃勃生机。“一切始于哈尔滨”的繁荣,已成为历史。对于身经百战和生死考验的父亲,对美好生活的憧憬和实现,始于哈尔滨成了他的梦寐以求。
在紧张的训练过程中,父亲通过调干整风、革命人生观等教育,不断提高了思想觉悟,进一步明确自身的责任和使命,忍辱负重无怨无悔,家国情怀心系天下。他意志坚强灵活机敏,军政素质过硬,侦察手段炉火纯青,在刑侦专业上如虎添翼。射击、体能、骑乘驾驶、擒拿格斗等,更是他拿手好戏。他理论联系实际,有文字功底还会俄语,对问题有独到见解,会写文章能研究课题。他面对复杂案情头脑冷静,分析问题丝丝入扣,善于捕捉蛛丝马迹,从不忽略细节。这一切,都是别人所不具备的宝贵财富和资本。父亲倍加珍惜,半点不敢懈怠。
公安教材除了自编,再是从苏联、旧政府过渡而来。
父亲根据破案过程写成的案例,在和同志们进行交流中广受好评。这些案例做为专业教材使用,既实用又可行。他经常为学员讲课,传授破案经验,受到学校领导的重视,并担任射击、擒拿格斗教员。在老家永宁城私塾,先生断定他不会在家里握锄头把子。在大营子抗联秘密学校,张先生也对他寄予厚望。
“军长”贾振天,更把踏平东洋杀绝倭寇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现在,父亲终于攀上了人生新的阶梯。
离开哈尔滨之前,学校为学员们放假一天。那天一大早,父亲和战友们来到江边。眼前没有震耳欲聋的爆炸,没有枪林弹雨的扫射,没有冷枪的袭击。
他们不用侦察敌情,不怕暴露目标,不用请示上级,去哪里都随便。这里没有老家海风的咸腥,没有“青石线”早潮的叹息,没有“老石礁”的富饶,没有浪涌撞击“石炕”的喧嚣,没有“三道礓”显灵和大龙潮的神秘。
父亲登上江堤放眼望去,只见晨雾笼罩薄如轻纱,水天氤氲不动声色。浩浩荡荡的松花江宛如一条千里长龙,自远方从容而来,在脚下缓缓而去。“龙”从黑龙江里面游出来,说是“龙兵过”再贴切不过。朝阳升起雾汽升腾,高楼悬浮在半空,是真正的人间仙境。美丽的哈尔滨睁开惺忪睡眼,套上华丽的五彩霓裳。电车道上,一列列电车往来穿梭。江面上,游船一趟趟摆过来摆过去。
花红柳绿之间,绿男红女卿卿我我,万物更新天地祥和。高楼大厦和柔软的垂柳,倒映在清澈的江水之中,原来水下还藏着一座美城。所有这一切,无不构成一幅幅令人陶醉的图画。大家划着小船过江,登上对面太阳岛。
对比血肉横飞的战场,这里就是仙山琼阁。
听哈尔滨的战友介绍,早在三百多年前,清王朝已经将这里开发为水师营地。三十多年前,随着中东铁路的建成,哈尔滨发展成为水陆畅通的商镇,太阳岛成了外国侨民避暑度假的场所,许多欧式建筑,都是那当时候留下来的。抗战期间,民族英雄赵尚志、赵一曼等抗联将士,都在这里从事过革命活动。解放后,哈尔滨市举行第一次“五一国际劳动节”纪念活动,也在这里举行。
父亲在一座小楼下面驻足良久。他公文包里的长篇小说《暴风骤雨》,就是作家周立波在这里写成。战友们尽兴后划船归来,天近黄昏。
父亲一边划桨,一边恋恋不舍地回头望去。
落日余晖,将树木和一座座俄式建筑染成金色。
金色的太阳岛倒映在江水中,让父亲想起家乡此时的西庙山、西山砬子、老石礁、王家崴子,一一重叠在眼前的美景之中。可惜他长到十三岁,还没去过河口门子,没进过望海楼,没去过西庙山,没踏上南岛子,没去过老石礁。
他记忆中被夕阳染成橘黄色的老李大河、盐场、老李小庙前两棵大杨树产生的的遐思,已渐行渐远。橘黄色带来无限惆怅和彷徨,也随流云去往远方。
小船驶近彼岸,眼前宽敞的马路,不断拓展父亲理想的宽度。穿梭往来的电车,为他界定了新的航线和生命轨迹。属于他和家人的葱茏小院,已经坐落在红墙绿瓦之下,一幢幢洋楼之间了。他要在人生辉煌处锚泊站稳脚跟,彻底改变董家以农为人的宿命。夜幕降临,霓虹灯将江水映得五颜六色,就像北海龙宫。
他们来到“老厨家道台食府”,坐在古色古香的包间里。清蒸鳜鱼、酱骨、锅包肉、红烧猴头蘑菇、飞龙、大马哈鱼等山珍海味,应有尽有。
不管“同源涌”陈酿还是哈尔滨啤酒,战友们开怀畅饮,一醉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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