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西山的“四类分子”,比苍蝇、蚊子、老鼠、麻雀“四害”还多。“四类”
哪比得上“四害”?起码给“四害”中的麻雀平反。给小西山人改成麻雀成份,自己发贱还得改成蟑螂。新社会把鬼变成人,小西山人自己把自己变成鬼,千秋万代不得翻身。大伙儿被光棍帽子压得抬不起头,现在又加了顶地富帽子。
小西山人本来低人一等,现在更是见人矮三分。
大陆早已经解放,蒋介石被赶进台湾岛,小西山却被称作“小台湾”。上面一直喊我们一定要解放台湾,小西山为什么还不解放。董云华、郝文贵、郝文章上了小学,放学回来一进屯子,大声朗诵课文《向瘟神开炮》:
台湾海峡浪滔滔,
掀起十二级大风暴。
炮声里天摇地动,
火光里山呼海啸。
英雄的大炮在轰鸣,
英雄的战士在怒吼;
艾森豪威尔滚回去,
开炮!
美国侵略者滚出台湾去,
开炮……
让小鸡小鸭代替狐狸和黄鼠狼去踩夹子,真是天大的冤枉。大台湾不解放,“小台湾”也无出头之日,三百年来,光棍帽子焊在了光棍们头上。
一直以来,小西山的主心骨是棍头董万开。不管成立互助组还是合作社,直到人民公社化的生产小队,都是他带头,立下了汗马功劳。没有董万开,就没有今天的小西山。当初没抢上富农成分的几户贫农,不是歪嘴斜眼大鼻涕筒子,再就是人怂货囊脑瓜笨,拿着金箍棒当烧火棍,被大西山人称为虾皮蟹盖。
董万开不断为他们争取各种权利,能出息一个是一个。
好事让那几个贫下中农糟蹋老鼻子了,把地主富农眼气死了。招工考试他们不识字,当兵体检,不是烂眼边子就是“小肠喘气”。发展入党提干,把“人怂货囊”们吓的钻进苞米地。给他们办理“农转非”更是瞎了眼,三天不到跑回家“非农转”。“辽瓦渔”招工,董万开到大队打滚儿闹,一次要回两个名额。
考试听写,董太监把鲅鱼写成爸爸的“爸鱼”,董太后写成“爹鱼”。
董太混家养了种猪,公社良种站给他捎信,征他家公猪去配种。他怕伤了
猪,让他爹前去冒名顶替。这些笑话和传闻,连盐场哑巴都能比划出一大摊。
小西山的地富家庭人丁兴旺,一个个大闺女窈窈窕窕,细皮嫩肉如花似玉。一个个小伙子身强力壮,精明强悍标板溜直。小伙子说不上媳妇,闺女嫁不出去,转了一百年又转回到光棍屯。当年提“胖头鱼”和大兴“孔孟之道”,小西山幌回几茬媳妇,生养了几茬好后人。现在胖头鱼不顶用,孔孟之道更是被扔进历史的垃圾堆。青黄不接时,大伙儿靠萝卜缨子海秧菜苞米骨子搞“瓜菜代”,也能半饥半饱地渡过饥荒。光棍汉的“青黄不接”什么都“代”不了,只能干熬。别看打光棍死不了人,不娶妻生子拉不上帮套,就得断根绝种。
董万开引进好几户外姓富农,靠“换亲倒茬”传宗接代。
没出五服也不要紧,像种庄稼倒茬那样,都能解决。“谷后谷坐着哭,豆后谷享大福,谷后糜子哭流鼻子”。这一套小西山人都懂,颠倒着别顺缝,成了亲才能止住“骨血倒流”。等下一茬孩子长大了再自产自销,亲戚套亲戚又串回了“骨血倒流”。以后的人再想别的招,肯定断不了根绝不了种。
老一茬光棍除了不在人世的,都拉帮套有了家口。光棍们为女人拉帮套,如同瞎苞米穗多一养一窝,再加上前窝后窝,人口半点不比大西山和盐场少。
董万开终于开窍,离开小西山才有出路。谁离开小西山,他负责起“迁移”,一律写下中农成份。故土难离,写贫农成分也没人愿意出去,当地主富农也得死在小西山。董万开因此一病不起,不到年底一命呜呼,光棍没有后人扛幡。
没了董万开,小西山没了顶梁柱和主心骨。几户贫农人怂货囊,驴屌子顶不起锅盖扛不起大梁,还不许地主富农当队长。大队研究,准备从外面调。
董千溪火冒三丈:“我们家是不是贫农成分?生产队长得我儿子当!”矬子里面拔大个,大队只得让他小儿子董万金当队长。董万金向董千溪请教:“爹,我怎么能当好队长?”董千溪说:“当小队长就像当车老板,得把社员当牲口,靠打靠骂靠吆喝。”董万金还有顾虑:“我是光棍又当光棍屯队长,更说不上媳妇了。”董千溪点拨:“小西山地主富农家的闺女,你当队长不随便挑?”
董万金快四十岁,知道自己的半斤八两。他即使当上队长,也没有合适的地富姑娘嫁给他。小西山闺女都倒完“茬”,只剩下李天吹的十八岁闺女李小梅。李天吹是远近有名的民间艺人,吹奏的唢呐曲《两合水》催人泪下,被誉为“天吹”,许多大人物都听过他的演奏。李小梅自小随父学艺,演唱的《清水河》让人百听不够。李家是富农成份,因为小西山地富成份多,才搬到小西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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