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奔涌,难免泥沙俱下。
外城西北角的临时窝棚区,一场由口角引发的械斗迅速升级,演变成数百新附流民与红城巡逻队之间的对峙。
混乱中,有人高喊:“红城说的比唱的好听!还不是想把我们当牲口使!”
刚刚能下地走动的赵干,提着刀走进了火药味浓重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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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流奔涌,裹挟着求生希望与破旧家当的同时,也难免卷起沉底的泥沙。红城外城,这片迅速膨胀、充满了野蛮生机的土地上,秩序与混乱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西北角的这片区域,是较早划定的流民安置点之一。简陋的窝棚密密麻麻地挤在一起,大多是用树枝、破布和泥巴勉强搭成,低矮而阴暗。污水在棚户间的泥地里横流,冻结成肮脏的冰棱。空气中混杂着汗臭、霉味和劣质炭火燃烧产生的刺鼻烟气。
冲突的起因很简单,甚至有些微不足道。红城负责分发每日定额稀粥的伙夫,与一个带着三个瘦弱孩子的妇人发生了口角。妇人声称自己少分了一勺,苦苦哀求,伙夫则坚持按规矩办事,言语间不免带上了几分不耐烦和呵斥。
若在平日,这点争执或许很快便会平息。但在此刻,在这片聚集了太多绝望、焦虑与不确定情绪的区域,一点火星便足以引燃干柴。
妇人的哭喊引来了同乡,伙夫的强硬态度激起了更多人的不满。推搡很快变成了拳脚,不知是谁先扔出了石头,砸破了熬粥的大锅,滚烫的粥水溅出,烫伤了几人,惨叫声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瞬间引爆了全场。
“打人了!红城的人打人了!”
“跟他们拼了!反正也是饿死!”
“抢了他们的粮食!”
混乱如同瘟疫般蔓延。数百名情绪激动的流民,挥舞着随手抓来的木棍、石块,甚至还有削尖的竹竿,将十几名闻讯赶来的红城巡逻队员团团围住。巡逻队员结阵自保,手持长矛,呵斥着试图驱散人群,但面对汹涌的人潮,他们的声音很快被淹没。
场面极度混乱,怒骂声、哭喊声、厮打声混杂一片。窝棚被推倒,杂物在空中飞舞。有人趁乱抢夺着附近堆放着的、本就不多的物资。
“红城说的比唱的好听!什么人人有饭吃!什么庇护我们!全都是骗人的!”
一个尖利的声音在人群中格外刺耳,带着煽动性的愤怒:“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卖命!把我们当牲口使!建这破城累死了多少人?他们管过吗?!”
这话语如同毒刺,精准地扎在了许多流民心中最敏感、最脆弱的地方。他们对未来本就充满惶恐,对红城的承诺将信将疑,连日来的艰苦劳作和匮乏的生活条件早已积累了怨气。此刻,这怨气被彻底点燃。
巡逻队的压力骤增,防线开始摇摇欲坠。队长额头见汗,他知道,一旦防线被冲破,后果不堪设想。要么是巡逻队被愤怒的人群吞噬,要么就是后续赶来的援兵不得不进行血腥镇压——无论哪种,对红城的声誉和根基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身影分开人群,踉跄着走到了对峙的最前方。
是赵干。
他脸色依旧苍白,左臂还用布带吊在胸前,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别扭,显然身上的伤势远未痊愈。但他只是随意地披着一件旧皮袄,右手却紧紧握着他那柄标志性的、带着卷刃缺口的战刀。他没有披甲,甚至没有戴头盔,就那么毫无防护地,将自己暴露在无数愤怒、混乱的目光之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陷的、带着血丝和狼一般凶光的眼睛,缓缓扫过面前激动的人群。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那蕴含着尸山血海般杀气的压迫感,竟让前排骚动的人群下意识地安静了一瞬,后退了半步。
“闹什么?”
赵干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不像呵斥,反而像是一块粗糙的石头在摩擦。但这简单三个字,却奇异地压过了现场的嘈杂。
人群安静了些,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这个突然出现的、伤痕累累的汉子身上。有人认出了他,低声交头接耳:“是赵干……那个从灰岩镇杀出来的……”
“谁带的头?”赵干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人群中逡巡,“刚才喊话那个,站出来。”
人群中一阵骚动,无人应答。那个尖利的声音也消失了。
赵干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屑与疲惫:“孬种。只敢躲在人后头嚼舌根,真到了要流血拼命的时候,缩得比谁都快。”
他不再理会那个藏头露尾的煽动者,目光重新看向面前这些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里混杂着愤怒与恐惧的流民。
“觉得我们红城骗了你们?把你们当牲口?”赵干的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一种赤裸裸的嘲讽,“那我问你们,不来红城,你们现在在哪?啊?!”
他猛地伸手指向远方,那是北境侯统治区域的方向:“是在哪个山沟里冻僵了等死?还是被税吏逼得卖儿卖女?或者像石坎村那样,等着被人杀上门,男人砍头,女人被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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