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会很快来了。
次日晌午,柴房门被打开,来的不是送饭的婆子,而是两个面生的粗使丫鬟,语气硬邦邦:“起来!张嬷嬷吩咐,带你去回事!”
秋禾心中一紧:时候到了!是发卖出府,还是…?
她被半拖半架着带离柴房,走向颐宁院的前院。几天未见天光,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走得踉跄虚弱,将那张攥得汗湿的残破货票,藏进袖袋里。
来到前院,她发现院子里不止张嬷嬷,贺娘子也垂首站在一旁。而正中央,竟坐着一位她意想不到的人——老夫人身边最得脸、几乎从不轻易出正房的大丫鬟,珊瑚!
珊瑚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张嬷嬷在一旁陪着小心,周嫂子则神色紧张地跪在下方。
秋禾被带到院子中央跪下。张嬷嬷开口:“秋禾,侧妃娘娘恩典,念你年幼,虽行差踏错,仍给你一条生路。今日便安排人牙子来,领你出府。”
果然是要发卖!周嫂子闻言,似乎稍稍松了口气。
秋禾猛地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向坐在上方的珊瑚,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奴婢冤枉!求珊瑚姐姐、张嬷嬷明察!那包黍米面并非奴婢所为,是有人栽赃陷害!奴婢有下情禀报!”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张嬷嬷脸色却一缓:“栽赃?可有证据?!”
周嫂子立刻沉不住气尖声道:“嬷嬷你看!她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唯有珊瑚不动声色,她放下茶盏,目光淡淡地扫过秋禾,又瞥了一眼脸色大变的周嫂子,嘴角似笑非笑意味不明:“哦?有冤情?说来听听。今日老夫人在佛堂静修,吩咐我出来走走,倒正好听听新鲜。”
就是现在!时机到了!
秋禾跪直身体,将从铃铛那里听来的、将周嫂子与守门婆子的私下交易,清晰而又条理地说了出来!虽然隐去了铃铛的名字,只说是“无意中听闻”,但时间、地点、人物特征都描述得清清楚楚!
她高高举起那半张残破的泥污货票:“奴婢被擒前在柴房外捡到此物!请嬷嬷、姐姐查验!此物或许能证明,那包黍米面来自府外,且与周嫂子有关!”
周嫂子本就做贼心虚,浑身抖如筛糠,哪里还有脑子细想,她尖叫:“胡说!她胡说!诬陷!这是诬陷!那破纸片能证明什么!”但她这样的失态的反驳,反而显得更加可疑。
珊瑚使了个眼色,一个小丫鬟上前接过那半张货票,呈给她。珊瑚仔细看了看,又递给张嬷嬷。
张嬷嬷看着货票上模糊的字迹和印记,厉声道:“周氏!这你怎么解释?!”
“我……我……”周嫂子立时瘫软在地,语无伦次。她的反应已然做实了证据。
珊瑚慢悠悠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袖,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决断:“看来,这事还真没那么简单。张嬷嬷,这丫头我先带走了,老夫人那边或许想问问话。至于周氏……你院里的人,你自己先好好问问吧,问清楚了,再来回禀侧妃娘娘和老夫人。”
她的话,轻飘飘地,却彻底决定了双方的命运。
秋禾被人扶了起来。周嫂子则面如死灰地被两个婆子拖了下去。
走过瘫软的周嫂子身边时,秋禾低下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冷冷吐出几个字:“自作孽不可活!”周嫂子诧异地抬头看向虚弱的秋禾,眼里满是疑惑和惊惧。
秋禾不再看她,挺直了几乎被打断的脊梁,在众人复杂各异的目光中,跟着珊瑚,一步步走向颐宁院深处那静谧的佛堂。她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但她的精神却处于一种大难不死后的亢奋状态。
佛堂里檀香袅袅,气氛肃穆。老夫人并未如秋禾想象中那般端坐正中,而是站在一扇敞开的窗边,望着一株枯瘦的梅枝,手里拿着一把精致小剪缓缓剪下多余的枝丫,听到脚步声,她也并未回头。
珊瑚悄无声息地退到一旁垂手侍立。
秋禾跪在冰凉的地上,屏息凝神,将方才在院中的话又清晰而冷静地复述了一遍,包括那半张货票的来历。
室内一片寂静,只有剪枝丫的咔嚓声响。
良久,老夫人才缓缓开口,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洞察世事的沧桑:“抬起头来。”
秋禾依言抬头,不敢直视,目光落在老夫人深色的裙裾上。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夫人淡淡道,“知道借力打力,知道抓住时机,甚至……懂得如何说话。”
秋禾好像被看透了一般。
“那半张纸,救了你。”老夫人转过身,目光落在秋禾身上:“但也仅此而已。周氏愚蠢,行事不密,留下首尾,是她咎由自取。但你以为,凭这点东西,就能扳倒她背后的人吗?”
秋禾屏住呼吸,不敢回答。她当然知道,周嫂子顶多是个马前卒。
“王府里,有些事,看得说不得。有些线,碰不得。”老夫人放下小剪,走到香案前,拿起三炷香,在长明灯上点燃,插入香炉,“今日保下你,不是因为你这点小聪明,更不是因为那半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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