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圆的热闹过后,生活便如同涓涓细流,悄然汇入日常的河道,云妮儿真正感受到有父母在的地方才真正的像个家了。
贺母是典型的勤劳妇人,一点儿也闲不住,天不亮便起身将院子洒扫得干干净净,灶间的火也生起来,粥熬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带着米香的热气;贺父言语不多,但却像个家的守护者一般,总觉得哪里还有活儿要干,他将院门门闩检查又检查,柴火劈得规整,将各类工具敲敲打打为的是能用得更顺手,然后就背着手在院中踱步。这熟悉的、属于“家”的清晨声响,让习惯早起的云妮儿和雨妮儿推门而出时,心头莫名一暖,仿佛回到了无忧的童年时光。
最让云妮儿揪心的,自然是弟弟贺安。他的咳疾并未因来到京城而立刻好转。夜深人静时,那从他房中传来的、刻意压抑过的沉闷咳嗽声,依旧会清晰地穿透墙壁,让云妮儿辗转难眠。白日里,他脸色是一种缺乏血气的苍白,呼吸也偶有不匀的短促,但当父母和姐姐们担忧的目光投过来时,他努力挺直那单薄的脊背,举止间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稳与克制,这份过早的懂事,反而更让家人心疼不已。
安顿下来的第二日,云妮儿便一刻不敢耽搁,亲自去请了城南一位姓吴、口碑颇佳的老郎中。吴郎中须发皆白,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透着看透世情的澄明。他被请到家中时,贺母紧张地搓着围裙角,贺父则沉默地站在一旁,目光紧紧跟随着郎中的一举一动。
贺安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椅子上,配合地伸出手腕。吴郎中搭上他的脉息,闭目凝神,指腹感受着那细微的跳动。诊脉的时间并不短,期间贺安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偶尔因喉间痒意而极轻地蹙一下眉,吴郎中又仔细看了看他的舌苔,问了平日饮食、睡眠和咳嗽的时辰轻重。
良久,吴郎中收回手,缓缓道:“小哥儿这病,根源在于去岁那场时疫,邪气伤了肺络,未能彻底清解,加之体弱,一路舟车劳顿,水土不服,致使肺气愈发虚弱,宣发肃降失常,故而咳嗽迁延不愈。观其脉象,细弱而略数,舌质偏淡,苔薄白,乃是气阴两虚,兼有余邪未清之象。”
他话语平缓,却字字清晰。云妮儿听得心头发紧,连忙问道:“吴老先生,那……可有法子根治?”
吴郎中捋了捋胡须,沉吟道:“病去如抽丝,急不得。小哥儿底子亏虚,需以培元固本为主,兼以润肺化痰,缓缓图之。若用虎狼之药强行镇咳,反倒伤了根本。”他提笔蘸墨,一边斟酌着写方子,一边继续道,“老夫先开一剂方子,主要以太子参、麦冬、五味子益气养阴,佐以川贝、杏仁润肺化痰,再配以茯苓、白术健脾益气,培土生金。先吃上七剂,看看情形。切记,饮食务必清淡温软,忌食生冷油腻、甜腻发物。夜间需注意保暖,避免再感风寒。”
云妮儿将郎中的话一字不落地记在心里。送走吴郎中后,她立刻让泽兰拿着方子去信誉好的药铺抓药,自己则亲自守着灶间,严格按照医嘱煎药。药吊子咕嘟咕嘟地响着,苦涩中带着一丝清甘的药味弥漫在院子里,这味道,反而让一家人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几分——总算是在对症下药了。
贺安喝药时,眉头都不皱一下,只是大口将一整碗苦涩的汤药喝完好让家人心安。喝完,他会接过云妮儿递上的温水漱口,再含一小块雨妮儿特意准备的、仅用少量冰糖腌渍的梨膏糖缓一缓口中的苦味,整个过程安静得让人心疼。
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云妮儿很快发现,这个弟弟虽未读过书,心思却异常缜密,记性极佳。
这日,云妮儿正与泽兰在院中清点新到的面粉和糖料,商议新铺面开张的首批点心数量。贺安刚喝完药,坐在不远处的廊下休息,手里拿着几颗泽兰给他的光滑鹅卵石若有所思地把玩着,看似心不在焉,耳朵却微微动着,将姐姐们的对话清晰地收入耳中。
“……海棠酥需备四十斤面,乳酪酥馅料耗糖多,先按三十斤准备,芝麻薄脆易存,可多做些,六十斤……”云妮儿一边拨着算盘一边说。
泽兰点头,拿着炭笔在小木板上记下。
这时,贺安放下石子,走了过来,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大姐,泽兰姐,我方才听你们算计用料。老铺面那边,海棠酥每日约卖二十斤,乳酪酥十五斤,薄脆三十斤。新铺面刚开,人还不知多少,备太多,万一卖不完,放着就不新鲜了。”他顿了顿,见姐姐们停下动作,认真看着他,便继续沉稳地分析,“我想着,新铺子头几天,各样先备老铺子六七成的量,看看情形再加。还有,薄脆是能放,但新铺子离街坊近,多是图方便的住家,要是添一两种当天做当天吃的软糕,兴许更招人喜欢,也能试试大家爱吃什么口味。”
原来平时看他喝完药便自己在院中摆弄石子,其实也在留心这些,他的一番话,全凭近日来留心听来的信息和自己的观察推断,竟将云妮儿和泽兰疏忽的风险与潜在的商机都点了出来。云妮儿又惊又喜,她上前,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柔声道:“安儿心思真细!说得在理,是大姐和泽兰姐欠考虑了,就按安儿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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