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顺着胡同里的风打着旋儿传遍了大街小巷。胡同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下,晒太阳的老头老太们把马扎往一块儿凑得更紧了,蒲扇摇得“呼嗒呼嗒”响,扇起的风里全是细碎的议论——“秦家那小孙子,前儿个还在巷口追猫呢,怎么就惹上这事儿了?”“听说动静闹得不小,连公安都来了……”连隔壁巷子卖糖葫芦的大爷都停了车,把插满红玛瑙似的糖葫芦的草靶子往墙根一靠,竖着耳朵听了好几嘴,嘴里的烟卷烧到了底都没察觉。
这阵仗连当地公安都被惊动了,蓝红相间的警灯在学校门口“呜呜”转了好一阵子,光线在教学楼斑驳的白墙上晃来晃去,像两团不安分的火,把空气都搅得紧绷绷的。风刮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透着股说不出的慌张,连枝头的麻雀都缩着脖子,没了往日的聒噪。
作为涉案的主要人物,秦叶江的爷爷被请到了学校。他骑来的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老式自行车,“哐当哐当”地停在教学楼下,车座上还沾着点没拍干净的尘土和草屑,车链磨出的锈渣蹭在灰扑扑的裤腿上,带着股铁锈混着泥土的腥气。车把上挂着的布袋子晃悠着,里面露出半截粗瓷大碗的边缘。
而秦叶江则因为是重要涉案人员,暂时被留在了办公室里。走廊里路过的学生跟一群探头探脑的小麻雀似的,三三两两地凑在门缝边,眼神里的探究和审视像带着尖刺,一下下扎在他后背上,烫得他脖子都发僵,后背的汗把校服洇出了一小片深色,恨不得把脸埋进衣领里当鸵鸟。
秦叶江的爷爷一进办公室,粗布褂子的肩膀上还沾着几块农田里的黄黑土渣,裤脚卷到膝盖,露出的小腿上布满了被太阳晒出的皴裂纹路,像老树皮似的,还沾着点泥星子。他刚把手里的布包往墙角一放,“咚”的一声,包底的铁饭盒磕在地上响了一下,屁股还没把硬木椅坐热乎,听完老师急急忙忙、带着点气喘的陈述,脸“唰”地一下就涨成了猪肝色,连耳朵尖都红透了,脖子上的青筋跟蚯蚓似的突突直跳,太阳穴那里的血管也跟着鼓,看着就像随时要炸开。
他猛地抬起那只常年握锄头的手——手掌又宽又厚,指节粗得像老树根,指甲缝里还嵌着点泥,虎口那里有道没长好的疤——“啪”一声拍在办公桌上,力道大得震得桌上那只掉了漆的搪瓷杯“哐当”晃了三晃,杯盖都差点蹦起来,里面泡得发涨的茶叶水“滋啦”溅出来,在磨得发亮的红木桌面上洇开一小片深褐色的渍,顺着木纹慢慢往四周爬,像条小蛇似的。
他往前探着身子,上半身几乎要越过桌子,枯树皮似的手指死死指着秦叶江的鼻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胳膊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唾沫星子像下雨似的没头没脑地喷了秦叶江一脸,声音又急又冲,带着股庄稼人特有的粗粝,震得人耳朵嗡嗡响:“叶江!你这孩子真不让我们省心!你怎么就不能跟你兄弟叶俊学学?他多优秀、多英俊!考试回回拿奖状,贴得墙上都快放不下了,见了长辈嘴甜得像抹了蜜,叔伯婶子谁不夸?再看看你现在!头发跟鸡窝似的支棱着,校服领口歪到一边,扣子都扣错了两颗,整天跟街溜子似的在外面晃荡惹是生非也就罢了,这次还闹出这么大的乱子!你到底是不是投错胎到我们家了?!是阎王爷那边记错了账,让仇家转世到我们家来讨债的吗?!你这个现世宝!真是要把我这把老骨头气死才算完!”
说着,他胸口剧烈起伏着,像个风箱似的,粗气“呼哧呼哧”地从鼻子里喷出来,花白的眉毛拧成了疙瘩,看着秦叶江的眼神里,恨铁不成钢的火气几乎要烧出来,连手都气得发颤。
秦叶江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那点疼早被心里的火烧得没了影。以往积压的辱骂、藏在眼神里的嫌弃,此刻像涨潮的海水,带着咸腥的浪头,一层高过一层地漫过心口。那些被压抑的委屈和愤怒在胸腔里翻涌,像煮沸的水似的“咕嘟”冒泡,终于“砰”地冲破了堤坝。
他猛地抬起头,脖颈上的青筋像绷直的琴弦般凸起来,连耳后根都涨得通红。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砸在洗得发白的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水点。胸腔里的怒火“轰”地炸开,声音带着被撕裂的沙哑,却字字像淬了火的钉子,砸在地上都能冒火星:“爷爷!就算你现在拿皮带抽我、拿鞋底扇我,我也不在乎了!我只相信我自己!你别总是等房子塌了才后知后觉地找梁歪在哪儿!盖房时就该看柱子直不直,非要等墙裂了才骂工匠?你坐在长辈的位置上,就觉得自己永远没错?这种把辈分当令牌、动不动就拿‘我是你爷爷’压人的规矩,早就该拆了重造!”
他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像揣了只扑腾的野兔子。眼睛里像燃着两簇火,睫毛上都沾着汗珠,却亮得吓人:“我是你的孙子,不是你手里的算盘珠子,想拨到哪儿就拨到哪儿!凭什么我做什么都要跪着听你的?你自己动不动就炸毛,像个没捻儿的炮仗,一点就响,连自己的火都压不住,凭什么管这个家?!”他猛地甩开袖子,露出手腕上几道浅浅的红痕,那是上次被绳子勒出的印子,“你看!这些印子是谁勒出来的?一直把我锁着的,就是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长辈’!这屋子困得住我一时,困不住我想往外走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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