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感觉,就像一根绷得过紧的琴弦在断裂后,依旧在空气中徒劳地震颤,试图找回曾经的音准。
清晨第一缕阳光尚未穿透急诊室的磨砂玻璃,刺耳的警报声便已撕裂了“言渊医疗”的宁静。
苏沁半跪在地,用尽全力才勉强固定住一个剧烈抽搐的青年。
他很年轻,顶多二十出头,汗湿的额发下是一张因极度痛苦而扭曲的脸,手腕上,一圈代表着舞团“铁轨社”的荧光带在挣扎中忽明忽暗。
“生命体征平稳,心电图正常!”护士的报告声冷静而迅速。
但连接在青年头部的脑波监测仪上,曲线却像一群失控的野马,疯狂地冲撞、纠缠,混乱得如同末日风暴。
言辙没有去看那些冰冷的仪器数据。
他闭上双眼,精神力如水银般无声地蔓延开去。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青年头顶原本鲜活明亮的几个词条,正经历着一场无声的浩劫。
【街舞少年】的字体边缘在溶解,【节奏掌控者】的光芒黯淡得如同风中残烛。
一层暗红色的锈斑,正从词条的根部向上攀爬,所过之处,鲜亮的金色迅速被腐蚀、覆盖。
更诡异的是,那些词条的边缘,正不断渗出细密如铁屑的虚影,仿佛正被一种无形的声音反复啃噬、磨损。
“这是第七个了。”苏沁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疲惫与寒意,“他们都是‘铁轨社’的成员,发作前的症状一模一样。而前六个……最后都在老城区的废弃地铁隧道口跳了下去,嘴里反复念叨着同一句话——‘铁的声音在叫我’。”
铁的声音?
言辙心中一凛,下意识地从怀中摸出那卷古老的残卷。
借着急诊室惨白的光线,他看到卷面上那句古篆——“名生于众口,共信而成形”,前四个字竟也泛起了一层淡淡的锈色。
尤其是第三个字“生”,一撇一捺之间出现了极其轻微的扭曲,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腐蚀,改变了原有的笔画结构。
一个被遗忘的记忆片段猛然浮现在他脑海。
那是很久以前,老烟窝在躺椅里,一边吞云吐雾一边闲聊时提到的:“小子,别小看老城区,那地方邪门得很。地底下有‘锈脉’,是当年几万产业工人下岗后,那股子怨气、不甘心,顺着废弃的供暖管道和下水道爬出来的,听得多了,人会疯的。”
怨气……锈脉……
言辙瞳孔骤缩,他立刻在手机上调取出整个城市的地下管网图,并将苏沁提到的七个失常者最后出现的坐标一一标注。
红色的标记点在复杂的管线图上连成一片,最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唯一的交汇区——废弃地铁3号线与旧时代第一锅炉房通风系统的交汇点。
那里,正是灯娘长年守夜的“锈井区”。
当晚的月亮被浓云遮蔽,锈井区比传说中更加死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金属氧化后的甜腥气,深吸一口,仿佛能尝到铁锈的味道。
灯娘提着一盏老式煤油灯,静静地站在一口巨大的圆形井口前,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划出一片小小的安全区,照亮了空气中无数漂浮着的、肉眼可见的微红锈尘。
她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言辙的到来。
“你不是来这儿拾荒的。”她的声音沙哑,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摩擦。
言辙停下脚步,与她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
灯娘缓缓转过身,灯光下,她的脸半明半暗,沟壑纵横。
“但我能看到,你身上有光,那是‘被记得’的光。很亮,很扎眼。”她浑浊的眼睛盯着言辙,似乎能看透他的本质,“这光能让你在这里撑上十分钟,然后,你就会成为锈声最好的食粮。”
她从身后又提起一盏小巧的防锈提灯,递了过来,灯芯的光芒稳定而纯粹。
“想下去,就得让自己变得和这里一样,像个被遗忘的人。”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的名字越响亮,你的过往越清晰,锈声就越容易咬住你。模糊它,忘记它,才能活。”
言辙接过提灯,入手冰凉。
他明白灯娘的意思。
在这片由“遗忘”和“怨念”构成的领域,任何鲜明的“存在”都是异类,是靶子。
他闭上眼,精神力不再向外探查,而是转向内观。
他清晰地“看”到自己最核心的那个词条——【言辙】。
它由无数细小的光点构成,记录着他的身份、过往与他人的记忆。
他深吸一口气,调动起“织者”的能力,却并非编织和加固,而是进行一种反向操作——拆解。
他以精神力为手术刀,小心翼翼地剥离、模糊构成【言辙】这个词条的细节,将那些代表着“言渊医疗创始人”、“苏沁的搭档”、“织者传承人”的光点暂时封存、隐藏。
随着核心信息的黯淡,他的身形在灯娘的煤油灯影中也随之变得模糊了几分,仿佛从一个立体的人,变成了一张即将褪色的旧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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