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双眼睛,冰冷、无情,犹如万古不化的玄冰,倒映着一座开始“活”过来的城市。
云层之上,名为“命轨守”的存在垂首而立,他的身形由纯粹的秩序与规则构成,无悲无喜。
在他面前,一本厚重无边的旧律卷轴正缓缓翻动,停在了刻着“终局不可逆”的墨色篇章。
这是天地的铁则,是万物生灭的基石。
凡人之“不”,不过是尘埃在狂风中的一声呜咽,终将被抹去。
他本欲抬手,引下足以镇压一切乱流的“千人悔愿池”。
那是无数已逝者在生命尽头最后的悔恨与不甘所化,其沉重足以将任何反抗的意志压回命定的轨迹,让一切重归死寂的“正确”。
可就在他神念微动之际,指尖却僵住了。
他凝视着大地。
那本该是七口黯淡无光的绝望之井,此刻却已连成一条环绕全城的璀璨光带。
更令他神情微动的是,城中十七家医院,每一台生命监护仪上代表心跳的绿线,竟在同一瞬间,以完全同步的频率,爆发出刺目的光芒!
那光芒穿透了病房的窗户,刺破了深夜的浓雾,在城市上空汇聚,犹如一片人造的、拒绝熄灭的星海。
秩序的天平,第一次出现了肉眼可见的倾斜。
命轨守看到,那本该被镇压在最深处,只能偶尔折射出一丝命运波动的残卷银纹,此刻竟如决堤的洪流,彻底挣脱了束缚。
它们不再是暗流,而是化作了这座城市新的脉络,沿着地底的管道、光缆、甚至是每一寸泥土的缝隙疯狂蔓延。
它们像最灵敏的神经末梢,将城市里每一个角落里响起的、那一声声微弱却坚决的“我不认命”,尽数捕获、汇聚、编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无形巨网。
命运的冲击,已不再需要折射。
它被主动承接,并且,被放大了亿万倍!
城西,一座废弃的大礼堂。
阿回站在高台上,没有说一句慷慨激昂的口号。
她的身后,墙壁上挂满了照片,黑白的,彩色的,全是那些在医院里被宣判“终局”,被家人在绝望中签署了放弃治疗同意书的人。
他们是这座城市里被“命运”遗忘的尘埃。
台下,坐满了这些人的家属,他们自称为“未亡人”。
每个人的脸上都刻着麻木与悲痛。
阿回只是按下了播放键。
“滴……滴……滴……”
没有音乐,没有言语,只有一段极富节奏感的声音,从礼堂的旧音响里传出。
那声音初听像是冰冷的机器声,可听得久了,却仿佛有了温度,有了生命,像一声声沉稳而有力的心跳。
一个捂着脸的中年男人突然浑身剧震,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音响,声音嘶哑地哭喊出来:“这不是机器声!这……这是我娃在敲门!他还没走远,他在敲门,让我别关灯!”
一语惊醒千万人。
整个礼堂瞬间被压抑的哭声淹没。
这声音,正是那十七家医院、十七台监护仪在同一时刻记录下的脑电波波动,由残卷银纹将其合成为一段共鸣的节奏。
它不是哀乐,而是一首战歌,一首名为《活着的人没走》的战歌。
夜幕降临,残卷银纹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城市的社区广播系统。
每晚十点整,全市所有的小区广播都会中断所有节目,自动播放三秒钟这段“心跳声”。
它像一道无声的命令,让无数本已熄灭的窗口,重新亮起了灯。
城市档案馆,最深处的“名葬场”。
这里存放着每一位逝者的名碑,冰冷而肃穆。
老刻佝偻着背,提着一柄小小的凿刀,却没有走向那些新立的石碑。
他没有毁碑,而是在“补碑”。
他找到那些已经镌刻上“终局”二字的墓碑,小心翼翼地绕到碑后,在粗糙的石面上,悄悄地、一笔一划地加上一行小字:“曾有人不愿你走。”
他的眼睛早已昏花,本不可能在一片碑海中找到准确的位置。
但此刻,一丝丝银纹从地底渗出,像萤火虫般轻盈地落在一块块特定的石碑上,为他指引方向。
银纹不仅为他指路,更将档案馆尘封的角落里,那些被忽略的家属信件、那些字迹潦草写着“求医生再看一眼”的纸条、那些被泪水浸润过的祈求,全部翻找了出来。
老刻将它们一张张复印,郑重地贴在对应名碑的侧面。
冰冷的碑文旁,从此多了一份灼热的牵挂。
起初无人注意,但渐渐地,有前来吊唁的路人驻足了。
他们看着那些字条,看着碑后那行小字,仿佛能看到一个家庭最后的挣扎。
有人开始在碑前放下一束野花,有人在旁边留下一张新的字条。
一个刚收到录取通知书的少年,在父亲的碑前贴上了一张纸,上面写着:“爸,我今天考上大学了。”
那一刻,碑石似乎都不再那么冰冷。
城东,一处拆迁废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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