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出所的同志小心翼翼地将那个从灰烬中捡出的、被高温灼烧得扭曲变形的金属打火机,用证物袋装好,表情严肃。他们又反复询问了林晚星和几位工人近期是否与人结怨,或者有没有察觉到什么异常情况。林晚星的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苏师傅之前提到的那个在巷口鬼鬼祟祟打听情况的陌生男人。但她嘴唇微动,最终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丝疲惫与后怕:
“最近赶订单,大家都忙得脚不沾地,实在没太留意外面的情况。也许……是哪个不懂事的孩子玩火,或者是不小心留下的火星子被风吹到了废料堆?”她提供了一个倾向于“意外”的、看似合理的解释,暂时稳住了场面。几位阿姨惊魂未定,也纷纷点头附和,她们只求平安度日,丝毫不想卷入任何可怕的纷争。
送走派出所的同志,作坊里的空气依然沉重得能拧出水来。后院飘来的焦糊味顽固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无声地诉说着不久前的惊心动魄。苏师傅蹲在屋檐下,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脸色阴沉得可怕,半晌,才重重地磕了磕烟袋锅子,哑声道:“林小姐,这事儿……透着邪性。那堆废料在那儿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连个烟头星子都见不着,怎么就好端端起这么大火?”
林晚星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点点头,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寒意:“苏师傅,您说得对,我心里明白。这事儿没那么简单。这几天让大家受惊了,今天活儿就别干了,都早点回去压压惊,工钱照算。明天作坊放一天假,后天我们再开工。后院我会尽快找人来清理干净。”
好言安抚了受惊的工人们,看着她们互相搀扶着、心有余悸地离开,林晚星独自一人留在了这片狼藉之中。夜色如墨,闷热潮湿的空气裹挟着焦臭味儿,令人窒息。她望着被烟火熏黑的斑驳墙壁和那堆焦黑布料,心脏仍在为刚才的险境而后怕地剧烈跳动,但比恐惧更强烈的,是一种冰冷的、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愤怒。
是黄美娟。 几乎可以肯定。 那种见不得光、我不好过也绝不让你好过、定要毁之而后快的阴毒手段,太符合她的一贯作风了!仅仅是因为扭曲的嫉妒,她就能罔顾人命、下此毒手!这次是侥幸,只烧了堆废料,若是火势没能及时控制,蔓延进堆满昂贵丝绸和成品的工作室呢?那些她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设备、面料、衣裳,还有可能伤及无辜的工人……那后果,她简直不敢想象!
直接撕破脸?冲回京市老宅找她对质?没有铁证,那个来历不明的打火机根本无法直接指向她。以黄美娟的狡诈和陆家目前微妙的局面,她很可能倒打一耙,胡搅蛮缠,最终不仅奈何不了她,反而会打草惊蛇,甚至给“星辰”引来更多不必要的关注和麻烦。
报警深究?纵火是重罪,一旦正式立案,调查力度自然会加大。但调查周期势必漫长,期间“星辰”难免被反复调查问询,正常的生产秩序会被彻底打乱,刚刚建立起来的客户信任和交货信誉可能毁于一旦。而且,谁能保证被逼急了的黄美娟不会狗急跳墙,使出更极端、更防不胜防的手段?她在暗处,像一条毒蛇,随时可能再次发起攻击。
林晚星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浓重焦糊味的空气,强迫自己剧烈波动的心绪冷静下来。硬碰硬,正面冲突,绝非上策。她需要一种更巧妙、更四两拨千斤的方式。既要让黄美娟尝到苦头,受到震慑,从此不敢再轻易伸手,又要最大限度地保护“星辰”免受二次伤害,甚至……能否化危机为转机?
一个清晰而大胆的计划,在她冷静的思考中逐渐成形。
几天后,广州一家在政策研究和经济领域颇具影响力的内部刊物编辑部,来了一位特殊的访客。来访者是位年轻的女同志,穿着简单整洁的白衬衫和蓝布裙,未施粉黛,但眉宇间透着一股沉静从容的气度,她指名要见负责经济改革和个体私营经济报道的记者李卫东同志。
李卫东是报社里颇有闯劲和想法的年轻骨干,一直致力于深入一线,报道改革开放大潮中涌现出的新生事物和典型人物。他对这位陌生访客的指名道姓有些意外,但还是热情地接待了她。
“李记者,您好,冒昧打扰。我叫林晚星,是‘星辰服饰’工作室的负责人。”林晚星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语气平和却自带分量。
“星辰服饰?”李卫东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稍一思索,眼睛亮了起来,“哦!我想起来了!是不是就是那个在刚刚结束的广交会上,用改良旗袍和新中式服装拿到外贸订单的工作室?我还正想找机会去采访呢!这可是我们广州个体经济发展的一个非常好的典型案例啊!”记者敏锐的新闻神经立刻被触动了,语气变得兴奋。
林晚星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却夹杂着些许沉重的笑意:“是的,李记者。我们确实幸运地拿到了一些订单,也一直在努力探索,希望能将我们中国传统工艺的美学和现代服装的实用性结合起来,尝试走出一条既能体现文化自信、又能创造经济价值的新路子。但是……”她话锋微微一转,从随身携带的旧帆布包里,小心地取出几张照片,轻轻地推到李卫东面前的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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