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亲卫楚言,同样一身精悍利落的劲装,早已无声地将马车驶近。
他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高大宫墙的阴影处以及远处金吾卫驻守的哨位,如同蓄势待发的猎鹰。
“回府。”白战的声音低沉简短,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他弯腰,高大的身影也随之进入宽敞的车厢,楚言落下厚重的帘幕,彻底隔绝了外面森严的宫禁与窥探的视线。
车轮碾过宫门前坚固的青石板,发出辘辘的声响,打破了宫墙根下的死寂。
马车平稳地驶离了象征着帝国至高权力的皇城区域,沿着宽阔的御道,转向了长安城夜晚最为喧嚣的脉搏——朱雀大街。
车厢内却是一片奇异的安宁。宫灯的光芒被厚重的帘子过滤成朦胧的光晕,柔和地勾勒出内部的轮廓。
软榻宽大舒适,铺着厚厚的白色狐裘,温暖异常。拓跋玉被安置其上,依旧保持着蜷缩依偎的姿势,周身裹着白战那件还带着他体温与冷硬气息的玄色大氅,如同一只受惊后躲进安全巢穴的鸟雀。
那张略显苍白的精致小脸深陷在柔软温暖的皮毛里,只露出小半截光洁白皙的额头和紧闭的眼眸,长而浓密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两扇小小的阴影,随着马车轻微的颠簸而微微颤动,仿佛在睡梦中也不得安稳。
白战并未与她同坐软榻。他屈着一膝,随意地坐在车厢地板上铺着的厚厚绒毯上,宽阔的后背倚靠着坚实的车厢壁,位置恰恰隔在拓跋玉与车门之间,如同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麒麟吞肩的甲片在昏暗中闪着幽光,他微微侧着头,目光沉沉地落在拓跋玉沉睡的脸上,专注得仿佛在审视一件稀世珍宝。
那份专注里,带着一种近乎纯粹的占有欲,如同巨龙盘踞在自己的宝藏之上,一切外物皆不入眼。
然而这份专注并未削弱他周身散发出的、源自战场磨砺出的敏锐。
车窗外,朱雀大街的喧嚣如潮水般涌来。人声鼎沸,丝竹管弦隐隐飘荡,夹杂着商贩拖长了调子的叫卖吆喝、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的清脆声响、还有远处瓦舍勾栏里传来的阵阵喝彩与笑声。
这片属于帝都的、永不眠休的繁华夜景,是长安城跳动的心脏。
马车经过一处灯火最盛的瓦肆,明亮的灯光透过车帘缝隙倏忽闪过,映亮了白战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并未转头去看那属于人间的万丈红尘,只是极轻微地动了动身体,用自己坚实的肩背,将那一线可能惊扰到沉睡之人的光亮与嘈杂,不动声色地遮挡得更加严实。
车轮碾压青石板的声音规律而沉闷。朱雀大街的繁华被抛在身后,喧嚣渐远,只剩下车轮单调的滚动和健马偶尔的响鼻。
转入通向镇北王府所在的崇仁坊时,四周彻底安静下来。
坊内皆是高门大户,此刻都已闭门落锁,只有巡夜的金吾卫沉重的脚步声间隔着冗长的时间规律响起,更衬得长街寂寂。
唯余月色清冷如水,泼洒在平整的青石板上,映出马车拖长的、微微晃动的影子。
忽然,一道极细微的、不同于金吾卫皮靴踏地的声音,从马车一侧的坊墙之上传来。如同狸猫踏过屋瓦的轻响,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倚靠在车厢壁的白战,阖着的眼皮瞬间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精光一闪,锐利如出鞘的刀锋,直刺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他放在膝上的右手,拇指无声地顶开了腰侧佩刀冰冷的鲨皮刀鞘,露出一线足以致命的寒芒。
动作快如闪电,却又轻巧得没有发出丝毫声响,连呼吸都未曾紊乱半分。
车外,负责赶车的楚言,后背的肌肉也瞬间绷紧。
他握着缰绳的手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寻常控马,但另一只垂在身侧的手,五指已悄然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他眼角的余光如同看不见的丝线,早已不动声色地锁定了坊墙上那片刚刚掠过声响的、被浓重阴影覆盖的区域。
多年的战场默契,让他无需车内主人任何指令,身体已自然进入最警惕的防御姿态。
马车依旧保持着平稳的速度前行,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辘辘声是这寂静坊道里唯一的节奏。
车内车外,主仆二人如同两张无声拉满的劲弓,无形的杀机在沉默中弥漫、锁定。
然而,那坊墙之上的异响只此一下,便再无声息。如同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连涟漪都迅速散尽,彻底消融在深巷的暗影和清冷的月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白战紧绷如岩石的身体,极其缓慢地松懈下来一丝弧度。顶开刀鞘的拇指无声收回,那线危险的寒芒重新隐没于黑暗之中。
他锐利如鹰隼的目光,从早已空无一物的坊墙阴影处移开,缓缓落回车内。
拓跋玉依旧安静地沉睡着。方才那足以让任何高手瞬间绷紧神经的细微声响,似乎并未穿透她厚重的疲惫和包裹着她的安全气息。
她的呼吸依然均匀绵长,苍白的面颊在玄色大氅的皮毛衬托下,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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