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流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击溃了所有冷静的堤防!
巨大的、狂喜与激动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坚硬的躯壳,几乎要冲破他冷硬的面具喷薄而出!
他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身体里凝固已久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奔腾起来!
然而,胡院判沉重的声音并未就此停止,紧接着的“但是”二字,带着千钧力道,将他刚刚升腾起的狂喜狠狠砸回冰窖:“——但是,”
胡院判的声音陡然下沉,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凝重,“王妃脉象之中,滑利之外,更有异象!寸关尺三部脉象皆现沉弦滞涩之态,往来艰难,如轻刀刮竹,涩滞不畅。更有甚者,尺脉深处隐有散碎跳突之感,微弱浮游,如豆粒辗转……此乃沉弦涩脉兼见‘雀啄’之象!绝非孕期气血旺盛之常理!”
胡院判的语气变得急促而严峻:“况且,王妃面色虽平静,但印堂隐有青气缭绕,唇色亦欠红润,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灰白乏力之态。凡此种种,皆非吉兆!老臣斗胆推断……”
他猛地一顿,似乎接下来的话重逾千斤,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王妃恐是……体内暗伏毒性!此毒性质阴寒诡谲,损及冲任根基,更试图……蚀耗胎元本源!若不辨明毒源,即刻阻断,只怕……于王妃凤体,乃至……龙裔……皆有大害!”
“毒性?!”这两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刺入白战的耳中!方才那短暂的狂喜瞬间被冻结、粉碎,取而代之的是足以冻结骨髓的森寒!
一股狂暴的戾气猛地从他心底炸开,直冲顶门!他霍然起身,身后沉重的紫檀木椅被他起身的力道带得向后猛地一挫,椅脚在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一声刺耳锐响,如同濒死野兽的惨叫!
“你说什么?!”白战的声音陡然拔高,怒意与惊骇交织,如同平地炸响惊雷,狂暴的声浪在沉滞的空气中剧烈震荡,震得窗棂都嗡嗡作响。
那双鹰隼般的厉眸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光,死死盯住胡院判,仿佛要将他连皮带骨洞穿!
整个宽阔华丽的内堂,温度骤降,仿佛突然被拖进了数九寒冬的冰窟深处!
胡院判被这骤然爆发的威压惊得浑身一颤,额上刚刚被风吹干的冷汗瞬间又密密渗出。
他慌忙再次躬身,几乎将头埋到胸口:“王爷息怒!老臣绝非虚言!此毒……此毒极其刁钻阴损,藏匿极深,若非今日为王妃细诊双身之脉,恐……恐一时难以尽察!且……”
他猛地抬头,眼中同样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惧与探究,望向一直沉默得如同冰雕玉琢的拓跋玉:“且依脉象看,此毒……侵入气血、潜藏脏腑,绝非一两日之功!当有……经年累月的侵蚀积累!若非王妃素来……体质根基强韧远胜常人,只怕……”后面的话,他已不敢再说下去。
拓跋玉静静坐在那里,仿佛这石破天惊的诊断与她全然无关。
她甚至没有看暴怒的丈夫一眼,只是缓缓收回搁在脉枕上的手,指尖交叠在一起,微微用力,白皙的手背上透出一点玉色的骨节轮廓。
她微微仰起脸,清泠的目光平静地迎上胡院判惊疑不定的视线,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唯有一片近乎悲悯的沉寂。
“经年累月?”白战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近乎耳语,却蕴含着比方才的暴怒可怕百倍的森然杀机。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头,目光如同寸寸凝结的寒冰,终于落在了拓跋玉脸上。
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滔天的震怒,有噬骨的惊痛,有不敢置信的碎裂,更有一种被最深信任之人从背后捅穿心脏的、冰冷的绝望深渊。
他一步步走近她,沉重的步履踏在光可鉴人的金砖上,发出闷钝的回响,如同丧钟敲在每个人心头。
他停在她一步之遥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平静无波的双眼,试图从那两泓深不见底的幽潭中,找到哪怕一丝裂缝,一丝惊惧,或一丝……绝望。
“玉儿,”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粗砺的沙石磨过,艰难地挤出每一个字,带着一种濒临瓦解的、试图挽回什么的乞求,“你告诉我……这毒……何时?何人所为?”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肩,却在半空中僵住,指尖微微颤抖着。
拓跋玉终于抬起眼帘,那双眸子澄澈依旧,清晰地映出他此刻失态、狼狈、惊恐而破碎的模样。
她看着他僵在半空的手,看着他指腹上那道象征杀戮与力量的刀疤,看着他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一丝若有似无的叹息,极其轻微地从她唇边溢出,如同冷夜里凋零的花瓣坠地。
她抬起手,并未去碰他僵在半空的手指,而是轻轻、轻轻地,再次覆在了他右手那道狰狞虬结的旧刀疤上。她的指尖依旧冰凉,像终年不化的雪。
“王爷,”她的声音轻若梦呓,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浸透骨髓的疲惫,以及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残忍的平静,““对不起!”臣妾不能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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