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维持着半抬头的姿势,容颜在昏昧光影中显得愈发苍白脆弱,如同上好的细瓷,一触即碎。
那双曾倒映着塞外星河、江南烟雨的清澈眼眸,此刻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
冰封之下,并非纯粹的绝望,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悲凉。
那悲凉如此之深,如此之沉,仿佛已穿透了生死轮回,看尽了世间一切荒谬的终局。她看着他,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更遥远、更残酷的深渊。
那眼神里,没有控诉,没有哀求,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映着他狼狈染血的身影:一个连至亲至爱都护不住的、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护不住……护不住……”嘶哑的、破碎的声音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血沫,更像野兽濒死的哀鸣。
指尖深深抠进冰冷的柱身,坚硬的木质刺痛手心,却丝毫压不住心口那要将灵魂都焚成灰烬的剧痛!蚀骨毒液……他的骨血……盘蛇纹身……宫牌……
每一桩,都是精心为他铺设的绝路!每一环,都精准地碾碎他仅存的希望!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终于冲破喉头,并非愤怒的咆哮,而是源自骨髓深处的、濒临崩溃的悲鸣。
他猛地攥紧拳头,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狠狠砸向身旁的紫檀案几!
“咔嚓!”
一声裂帛般的巨响!坚硬如铁的名贵木料竟应声凹陷下去,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
案几上价值连城的玉盏震落于地,摔得粉碎,晶莹的碎片四溅开来,在黯淡灯光下折射出冰冷刺眼的光。
这狂暴而无力的宣泄,是铁血王权最后的、徒劳的咆哮。
碎裂声仿佛打破了某种令人窒息的魔咒。
拓跋玉长长的睫毛终于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冰封的眼眸深处,那深沉的悲恸终于裂开一道缝隙,溢出难以言喻的痛楚。
她下意识地、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身体,一只手近乎本能地覆上尚平坦的小腹,那是一个母亲在巨大恐惧与绝望中,试图守护最后一片净土的本能姿态。
这个细微的动作,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白战最后强撑的意志。
门外,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铁甲特有的冰冷铿锵,是王府亲卫统领闻讯而至。
压抑的禀报声在屏风后响起,带着惊惶:“王爷!府内戒严!景阳街沿线已封锁盘查!暗卫尽出,追索盘蛇踪迹……”
声音传入白战耳中,却如同隔着一层厚重的水幕,模糊不清。消息?追索?宫牌落入敌手,便是龙潭虎穴的通行证!
盘蛇……那诡谲的纹身背后,又是何方神圣?这皇城的水,比他想象的更黑、更深!毒……玉儿的毒……
他所有的力量,仿佛都随着那口喷出的鲜血和这绝望的一拳流失殆尽。
高大的身躯沿着冰冷的柱子缓缓滑落,最终单膝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低着头,散乱的发丝遮住了染血的面容,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濒死般的抽痛。
血,顺着他紧握的指缝,一滴,一滴,砸落在碎裂的玉片和金砖之上,绽开一朵朵微小而刺目的红莲。
窗外的夜,彻底沉了下来。没有蝉鸣,没有风声,唯有死一般的寂静,如同巨大的棺椁,将整个王府沉沉笼罩。
远处亲卫调动时兵刃甲胄沉闷的碰撞声,更衬得这殿内如坟茔般死寂。
昏黄的灯火,艰难地支撑着一方摇摇欲坠的光明,映照着染血的裙裾、碎裂的玉盏、凹陷的案几,以及那跪在冰冷地面上,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弃的身影。
春夜,寒凉刺骨。
殿内死寂如墓。亲卫统领的禀报声隔着屏风,冰冷僵硬,如同宣读末日的判词,字字凿在白战空洞的心上。
他跪在冰冷刺骨的金砖上,头颅深埋,散乱的黑发混着血污黏在额角,宽阔的脊背随着沉重的喘息剧烈起伏,每一次都痛彻心扉。
滴落的血珠在碎裂的玉片和光洁的金砖上晕开,像无声绽放又迅速凋零的彼岸花。寒气自地底钻入骨髓,将他最后一丝力气也冻住。
世界,只剩下这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和绝望的猩红。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艰难地动了一下。
拓跋玉覆在小腹上的手,指尖因用力而泛白。那细微的蜷缩姿态,是她作为母亲对抗灭顶洪流的唯一堤坝。
她抬起眼帘,冰封的眸子里,那片深沉的虚无悲凉被眼前男人彻底垮塌的姿态刺破。
碎裂开来,翻涌起更复杂、更尖锐的痛楚,甚至压过了腹中那丝丝啮咬般的寒意和喉间的腥甜。
看着他如山倾颓,跪伏于地,仿佛一头被抽去筋骨的困兽,比自己裙摆上鲜血染就的寒梅更刺眼。
那狂暴砸向案几的一拳,碎裂的不止是名贵的紫檀和玉盏,更是他赖以支撑的整个世界。
她懂。懂他“护不住”的嘶吼里,是怎样的万箭穿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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