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肩膀不再宽阔挺直,而是以一种防御的姿态紧紧缩着。
头颅深深低垂,仿佛要将自己彻底埋进这片孕育了无数皇室阴谋的?滚烫泥泞?里。?
午后惨淡却依旧刺目的天光,毫无遮拦地倾泻在他身上?。
将他孤绝的身影?压缩成一个矮小而沉重的轮廓,紧紧压在身下那片被水汽蒸腾出氤氲土腥气的泥地上。
仿佛一个被无形的巨力摁进泥沼、即将被吞噬殆尽的标记,牢牢焊在这令人窒息的深宫午后之中。?
那身影,哪里还有半分睥睨天下的帝王威仪?
分明是一只被拔光了所有尖刺,只能躲在角落独自舔舐伤口、瑟瑟发抖的幼兽!
是比御花园假山洞穴深处那只断腿的小鹿还要无助、还要绝望的存在!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张静姝。昨日洞房内的温存低语犹在耳边。
他指尖的温度仿佛还停留在眉梢,他眼中那卸下防备后的纯净光亮,曾让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为之悸动。
而此刻,这巨大的反差带来的冲击,比坤宁宫内确认那个消息时更甚百倍!
那是一种亲眼目睹心中巍峨山岳骤然崩塌、至亲至爱之人坠入无底深渊的锥心之痛!
心口像是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同时贯穿、狠狠搅动,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喉咙瞬间被腥甜的酸涩堵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远处天光刺目,在云隙间明明灭灭?,?勾勒出?他孤绝的背影,也?勾勒出?她眼中的一片荒芜。
坤宁宫的决绝,方才一路行来的沉重思虑,那些关于江山、关于责任、关于如何安抚的话语。
在这一刻统统化为乌有。什么皇后威仪,什么宫规礼法,都被这撕裂心肺的痛楚碾得粉碎!
没有丝毫犹豫,张静姝猛地提起沉重的宫装裙裾,不顾脚下泥泞湿滑的石径,向那个跪在泥泞中的身影奔去!
她的脚步踉跄而急促,?踏碎了满地的流金?,也踏碎了沉寂的空气。
绣金的裙摆扫过沾染?露珠?的草叶,带起一阵细微的簌响。
她奔至他身后,没有丝毫停顿,径直屈膝半跪了下去!
冰冷的泥水瞬间透过薄薄的衣料,刺骨的寒意直达骨髓,她却浑然未觉。
张静姝伸出双臂,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和汹涌的怜惜,从背后紧紧环抱住了那个在日光下颤抖的、属于帝王却又无比脆弱的身体!
“白朗……”她将脸颊深深埋在他冰冷的、沾着露水和泥土气息的龙袍后背上。
声音嘶哑哽咽,饱含着无尽的心碎与疼惜,轻唤着昨日洞房中他第一次告知她的那个名字。
那个褪去皇帝光环、仅属于他自己的隐秘名字。
这个名字此刻从她唇齿间溢出,带着滚烫的温度,试图去温暖这具冰封的躯体。
这突如其来的、毫无征兆的拥抱与呼唤,对于此刻深陷于背叛撕扯、被巨大的痛苦和怀疑吞噬了理智的白朗而言。
无异于黑暗中骤然亮起的刺目闪电,更是对他重创后极度敏感神经的致命刺激!
他不是在沉思,他是将自己完全沉入了记忆的血潭深处!
舅舅那张慈爱带笑的脸庞正在眼前晃动,教他骑马、给他编蚂蚱、许诺带他摘最大最甜的石榴……画面是如此鲜活温暖。
可下一刻,这张脸陡然扭曲变形成一张狰狞的鬼面。
带着阴冷的算计,将那枚象征信任的石榴狠狠砸在他脸上,碎裂的汁液如同毒汁般腐蚀着他的心!
痛苦、愤怒、难以言喻的被欺骗感吞噬了一切感官。他对外界的所有感知都化作了一片充满恶意的混沌杀场!
背后骤然贴近的柔软躯体,耳边响起的陌生呼唤。
这瞬间的触碰,在他高度紧绷、防御全开的神经感知下,完全被扭曲解读成了最恶毒的挑衅!
是那些后宫中无处不在、时刻觊觎、妄想趁虚而入的莺莺燕燕!
是那些虚伪的、带着毒刺的献媚!是要在他最脆弱的时候,再次狠狠捅上一刀的卑劣行径!
“滚开!”一声野兽受伤般的低沉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炸开!
那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暴戾和毁灭一切的疯狂!
他那如同磐石般坚硬、经过千锤百炼的本能反应瞬间压倒了一切!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清来人是谁!身体比思维更快。
那只曾握御笔、批朱砂、也执掌生杀大权的右手,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如同铁钳般狠狠钳住了横亘在自己胸前的那两条纤细手臂中最脆弱的手腕!
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猛地爆发!没有丝毫怜香惜玉,完全是战场上对付敌人擒抱的本能反应——拧腰,沉肩,倾全身之力向后狠狠一拽、一掼!
惊呼声被掐灭在喉咙里,张静姝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巨大的力量完全超出了她的抵抗能力,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拽离地面,狠狠砸向冰冷坚硬的地面!
后背和臂膀传来骨头仿佛要碎裂般的剧痛,冰冷的泥水瞬间浸透衣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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