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汗珠从他光亮的脑门和赤红的脖颈上滚落,他也顾不得擦。
“快!火再旺些!那屉包子时辰到了,赶紧起锅。还有那锅给王爷院里的参鸡汤,文火,文火,煨足了时辰才见功夫。”
他的吆喝声洪亮,穿透了蒸汽与油烟,指挥着整个厨房的交响乐。
灶台旁,十几个帮厨的仆妇各司其职。有的手持锋利的菜刀,笃笃笃地将案板上的鲜嫩时蔬切成粗细均匀的丝、块、丁,刀刃起落间节奏分明。
有的奋力揉着硕大的面团,身体随着力道一起一伏,面团在满是面粉的案板上被反复摔打,发出沉闷的“嘭嘭”声。
有的蹲在灶口前,麻利地向熊熊燃烧的灶膛里添着柴火,火光映红了她们沾着黑灰的脸庞。
蒸笼层层叠叠,白胖的馒头、精致的点心在滚烫的蒸汽中膨胀成熟,散发出诱人的粮食香甜。
大锅里咕嘟咕嘟翻滚着浓稠的白粥,米香四溢。
另一口深锅中,酱红色的汤汁包裹着精心烹制的肉块,浓郁的肉香霸道地钻入每个人的鼻腔。
这里是王府唯一一个可以暂时“遗忘”昨日惊魂所在。
食物的香气和烹调的喧嚣,是如此具体而微的人间烟火,带着一种强大的、抚慰人心的力量。
暂时驱散了府内其他地方弥漫的沉重与不安,成为这劫后清晨里一抹最浓郁的生之气息。
仆役们忙碌的身影,锅碗瓢盆的碰撞,灶火的噼啪,构成了一曲充满尘世生命力的交响。
食物,是他们此刻所能把握、所必须创造的实在之物。
是支撑这庞大府邸运转下去最基础的动力,象征着无论如何,生活总要继续。
穿过几重院落,绕过回廊假山,便是王府内苑的核心区域之一,澄心堂?。
此刻,外厅的气氛与厨房的喧腾截然不同。
厅堂布置清雅,紫檀木的几案,素雅的青瓷茶具,壁上挂着几幅意境悠远的山水墨卷。
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投射进来,被分割成细碎的光斑,在光洁如镜的地板上缓缓移动。
空气中飘散着上等雨前龙井的清冽茶香,混合着几案上几碟精致点心的甜香。
?龙婆婆?端坐于东首的黄花梨木圈椅上。她穿着一身浮春临时送来的深色暗纹棉绸衣裙,满头红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用一根碧玉簪松松绾住。
岁月的沟壑深刻在她脸上,却掩不住那双眼睛的清亮与睿智。
她的手指骨节分明,稳稳端着青瓷盖碗,碗沿轻触唇边,缓缓啜饮。
茶水氤氲的热气在她沉静如古井的面容前袅袅升起,像是在无声地过滤着周遭的一切喧嚣与情绪。
她的目光偶尔扫过内室紧闭的房门,眼底深处蕴藏着不易察觉的忧虑和一丝深沉的疲惫。
昨夜耗尽心力催动秘宝护持王府根基,又与那撼动天地的异象力量隐隐抗衡。
即便强如她,也感到了本源之力的震荡损耗。此刻的平静品茶,更像是一种调息与等待。
坐在她对面位置的,赫然是那搅动三界、曾经大闹天宫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他那标志性的雷公嘴此刻紧抿着,金色的眼瞳中不见往日跳脱飞扬的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他身上那套锁子黄金甲早已收起,只穿着一件材质不凡的赭色布衣,但那股桀骜不驯的野性气息仍隐隐透出。
他坐姿并不端正,一条腿随意地支在椅子上,一只手抓着一块梅花形的杏仁酥。
却不是细细品尝,而是有些烦躁地一点点捏碎。酥皮簌簌落下,掉在他膝头和光洁的地板上。
他时而端起茶碗,牛饮般灌上一大口,滚烫的茶水似乎也浇不灭他心头的烦闷。
目光更是频频投向那扇隔绝了内室的雕花木门,金色的火眼金睛似要穿透厚重的门板,看清里面的情形。
昨日斗率宫“顺”来的仙丹是他及时送出,才堪堪吊住了敖烈那小子一口气,可那龙元枯竭之象……唉,这小师弟,真是个情种!
?寒玉?和?锦书?两位贴身大丫鬟垂手侍立在一旁。寒玉面容清冷,如她的名字。
她眼神专注,有条不紊地侍弄着红泥小炉上的紫砂壶,确保水温恰到好处。
她调茶的姿态娴静优雅,每一个动作都显得克制而精准,似乎在用这繁琐的茶道仪式来压抑内心的波澜。
只有偶尔望向内室方向时,那紧抿的唇角会泄露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锦书则显得有些神思不属,她负责传递点心、斟茶倒水,动作虽也训练有素。
但那双平日里总是灵动含笑的杏眼此刻却笼着一层愁雾。
端着点心盘的手指甚至带着细微的颤抖,泄露了心底的惊惶未定。
昨夜那遮天蔽日的佛光和紧随其后撕裂耳膜的龙吟凤鸣,让她至今心有余悸。
两位侍女的存在,俨如厅内一道无声的风景线,她们的紧张与沉静,都在烘托着这外厅表面平静下的暗流涌动,所有的心,都牵挂着那扇门后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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