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关的初秋,总是裹挟着一种刺骨的寂寥。
寅时刚过,将军府的屋檐上,几只早起的麻雀叽喳着掠过青瓦,羽翼划破黎明的纱幕,留下细碎的声响。
冷风从戈壁滩席卷而来,呜呜咽咽地盘旋在廊下,引得悬挂的青铜风铃叮咚作响。
那铃声清脆却孤凉,每一记都似在诉说北境的沧桑,似金戈铁马的余音,又似离人萧瑟的叹息。
在这远离京畿的边关,将军府如同一座孤岛,白战的权威便是律法。
他从不苛待下人,只要仆从尽职侍奉王妃,不犯大错,他便佯装不知,任府中生活自在流淌。
可若有人胆敢冒犯他的家人,哪怕是一丝不敬,军令便会如雷霆降临。
拓跋玉是他的光,更是救赎。年少时,他曾在血战中迷失,是她用温柔将他拉回人间。
如今,她怀着他的骨肉,这份情意便成了他灵魂的归宿。
东院寝殿内,一片死寂。窗外秋风呼啸,卷起庭院的枯叶,沙沙地拍打着雕花木窗,像是幽灵的抚触。
殿内,炭火盆已熄,余烬散着微弱的暖意,空气里弥漫着檀香与女子体香的交融。
白战侧卧在锦榻上,强壮的手臂紧紧环住拓跋玉隆起的腹部。
此刻她蜷缩在他怀中,呼吸均匀如溪流,苍白的脸颊在昏暗中泛着玉瓷般的光泽。
白战却深陷梦境,无法自拔。他的面庞在烛影摇曳下变幻莫测。
时而嘴角微扬,露出倦豹般的餍足,似在梦中重温新婚的甜蜜:妻子的裙裾拂过他掌心,笑声如银铃。
时而双眉紧锁,额角渗出细汗,仿佛沙场鬼影缠绕:箭矢破空、战鼓轰鸣,那些死敌的嘶吼撕裂他的心神。
“玉儿……”他无意识地呢喃,手臂收紧,生怕梦境将她夺走。
拓跋玉在浅眠中轻颤,长睫如蝶翅般抖动,却未醒来。
她的睡颜宛如一朵初绽的白莲,纯净得不染尘埃,白战常想,若非她,他早已沦为嗜血的屠夫。
梦境与现实交错。白战的梦中,拓跋玉化作一轮明月,照亮了茫茫沙海。
他策马追逐,却总隔着一道无形的壁障,那是他曾杀戮的亡魂在阻挠。
“将军,你的刀沾满血,岂敢亵渎月光?”一个飘渺的声音讥讽。
画面陡然翻转:京城皇室的使者递来密诏,要他交出边关兵权。
白战怒吼一声,梦中的他挥剑斩向虚空,却反被拓跋玉的纤手拉住。
“夫君,我在这儿,”她低语,声音如暖流。
现实中,白战猛地一震,梦境消散。他睁开眼,视线模糊地聚焦在妻子的睡颜上,那是一种救赎的安宁。
他俯首轻吻她的额角,动作轻柔似怕惊醒晨露,拓跋玉在梦里回应般哼了声,身子更贴近他。
白战唇角勾起,白日里的威严尽消,只剩一片柔情。他知道,若非她怀孕体弱,他定会唤醒她共赏秋晓。
殿外,秋风愈发凛冽。铜铃叮当不绝,将寂静衬得更深。
李嬷嬷的房中却是另一番景象:偏院角落,一盏残灯如豆,映照出老妇人疲惫的身影。
昨夜,小丫鬟青儿突发高烧,咳嗽声撕心裂肺,她身子单薄难抵北境严寒。
李嬷嬷彻夜未眠,用湿巾为她敷额,煮药汤一口口喂下。
此刻,青儿缩在薄被中,面颊潮红,呼吸急促。李嬷嬷倚墙而坐,白发散乱,眼皮沉重如铅。
“嬷嬷……我冷,”青儿梦中呓语,声音细若游丝。
李嬷嬷强打精神,取过厚毯裹紧她。“乖孩子,忍一忍,”她沙哑低语,目光却飘向窗外。
曙色渐明,府中主子们该醒来了。她担忧王妃的起居:王妃孕中易倦,若无人侍奉晨膳,王爷势必降罪。
可青儿这模样,她实在不忍离去。李嬷嬷叹息,想起白战的铁律:侍奉王妃高于一切。若因疏忽而怠慢,军杖十记的惩罚历历在目。她闭上眼,祈求上天宽限片刻。
府邸西侧,仆从们开始窸窣起身。马夫张三推开柴门,冷风灌入,他打了个哆嗦,搓手走向马厩。槽前战马嘶鸣,蹄声踏破沉寂。
张三喂草时,不禁低语:“王爷今儿怕是起晚了,王妃有孕,他夜夜守着。”
厨房里,厨娘王氏已生起炉火,锅碗瓢盆叮当乱响。
她切着腌肉,思忖王妃的早膳:拓跋玉喜食燕窝粥,但边关物资匮乏,只得用羊肉羹替代。
“添些姜片暖胃,”她念叨,“免得王爷责怪。”
府中规矩分明:白战宽厚,却无人敢越界。
一名新来的小仆因偷懒未扫庭院堆积的落叶,枯黄叶片在秋风中打着旋儿,被周管事厉声喝住:“注意!王爷的刀可不通人情。”
小仆霎时面如土色,浑身战栗如风中残叶,头深深垂下。
上月便有个侍卫,酒后失言辱及王妃,次日便被军法处置,脊背鞭痕深可见骨,血染袍襟似秋霜刺目。
天色渐亮,东院寝殿内,白战已完全清醒。他凝视拓跋玉的睡颜,手指轻抚她的小腹,那里孕育着他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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