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侍奉汤药、照顾起居的奴仆都屏息凝神,连走路都踮着脚,唯恐一点微末的动静就点燃那足以焚烧一切的雷霆之怒。
她毫不怀疑,若王妃真有不测,盛怒和绝望之下的王爷,定会彻底疯魔,到时候,只怕整个将军府、甚至牵连更广的所有人,都要为这份焚天之痛付出陪葬的代价。
那份恐惧,似跗骨之蛆,在王妃昏迷的每一刻都啃噬着她的神经。
此刻,看着王妃安然无恙,这份感激与后怕交织在一起,让她心有余悸之余,几乎要落下泪来。
“浮春,” 拓跋玉虚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和真实的渴望,“快端过来,我早就饿了,昨日晌午用的那点子饭食…咳咳…几乎都吐干净了…”
她说着,腹部适时地传来一阵清晰的咕噜声,在这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响亮。
怀孕之后本就容易饥饿,加上半日的昏迷未曾进食,巨大的空虚感从胃部蔓延开来,让她感觉整个胸腔都被掏空了似的难受。
“是!王妃!奴婢这就伺候您用饭!” 浮春压下翻涌的情绪,声音洪亮了几分,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
她端着那只温润光洁、散发着柔和暖意的玉碗向前稳稳跨了一小步,将盛放着粥碗和一方干净素帕的托盘轻轻放在床边的矮几上。
碗中金黄的小米粥果然细滑软烂得看不见颗粒,米油浓稠,散发出谷物最朴实的甜香。
浮春执起玉匙从旁边的小瓷罐里舀了一小勺晶莹剔透的琥珀色蜂蜜,均匀地淋在金黄的粥面上。
蜂蜜的甜香顿时与米香交织在一起,氤氲出令人安心的暖融融气息。
她刚想侧身在床沿坐下,方便侍奉王妃进食。
“站住!” 一声低沉而极具威慑力的喝斥骤然响起,犹如狮吼。
白战的眼神锐利如刀,冷冷地扫过浮春意图坐下的动作,那目光中的独占意味和对“靠近”的极度排斥毫不掩饰。
他方才痴迷于妻子的眼神顿时转为冷冽的警告。浮春却似被冰水浇头,立刻僵在原地,保持着屈膝半蹲的姿势,一动不敢动,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白战不再理会她,动作却极尽温柔地俯下身,用强健的手臂揽住拓跋玉单薄的肩背。
另一只手稳稳托住她的后颈,力道轻柔得好似拾起水面的月光?。
他慢慢地将她扶起,在她身后仔细地垫上、压实了柔软的引枕,确保她靠得舒服稳当。
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充满了呵护备至的珍视,与方才呵斥浮春时的冷厉判若两人。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强势,直接从浮春僵持在半空中的手中拿过了那碗温热的粥。
玉碗的温热透过掌心传来,仿佛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关于“她真的醒过来”的温暖证明。
他垂眸,看着金黄粥面上那圈微微荡漾的涟漪,对着粥面轻轻吹了几口气。
烛光下,他低垂的眼睫在深邃的眼窝投下浓重的阴影,薄唇微抿,神情专注得恰如在完成一项关乎生死的仪式。
他的动作笨拙却异常认真,与他沙场征伐的杀伐决断形成奇异的对比。
吹了几下后,这才执起那柄温润的玉匙,舀起小半勺浸润了蜂蜜的温粥,递到拓跋玉苍白的唇边。
他的声音从未如此刻一般温和低沉,带着一种近乎哄劝的宠溺:“玉儿,乖,不烫的,为夫刚刚已经吹凉了。”
他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的嘴唇,等待着那张开接纳的动作,仿佛在等待一个至关重要的确认。
拓跋玉抬起眼帘,迎上他专注得近乎偏执的目光,那目光深处潜藏的、未曾完全褪去的恐惧和后怕,让她心头一酸又涌起无边的暖意。
她顺从地微微张开毫无血色的唇。温热的、带着甜蜜米香的粥液滑入口中,顺着干涩的喉咙缓缓流下。
那温和的暖流仿佛带着神奇的生命力,瞬间驱散了盘踞在五脏六腑深处刺骨的寒意。
一股久违的、属于“活着”的暖意,从胃部开始,丝丝缕缕地向四肢百骸蔓延开来,让她冰冷僵硬的身体似乎都放松了一分。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细微的喟叹。白战看着她咽下,心中绷得最紧的那根弦似乎也随之松动了一丝。
他眼底的血色也随之褪去了一缕。他立刻又舀起一勺,再次细致地吹了吹,递到她唇边。拓跋玉也温顺地一口一口咽下。
他喂得极有耐心,动作从最初的微带僵硬渐渐变得流畅自然。一碗并不算多的米粥,在这一递一接之间,被赋予了某种神圣的意义。
烛光将两人相依偎的身影柔和地投在床帐上,勺子偶尔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微响,成了这静夜里最温柔的乐章。
时间在粥碗的渐渐见底中流淌,空气里弥漫着粥的甜香和一种劫后余生、相依为命的暖意。
直到最后一勺粥被拓跋玉吞咽下去,玉碗彻底空了。拓跋玉看着空碗,似乎有些意犹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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