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苏蘅已站在御苑东隅。
她指尖还残留着昨夜梅树新芽的触感——那种带着青涩生机的柔软,与此刻掌心所触的焦枯叶片形成刺目对比。
“这株素心兰...”她蹲下身,指腹轻轻抚过蜷曲的叶尖。
原本该莹润如玉的叶片边缘泛着诡异的乌青,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命脉,正一寸寸往根部蔓延。
身后传来竹杖点地的轻响,是守苑的老园丁颤巍巍捧来陶壶:“苏姑娘,您前日教的法子,给月桂浇了灵露,可今早它的花骨朵...”
话音未落,苏蘅已抬眼望向西边。那株百年月桂的枝桠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原本该缀满金粟的枝头,竟抽出几簇暗红的尖刺。
“不对劲。”她低喃着站起身,袖中藤草突然簌簌抖动。这是她的灵植感知在示警——不是某一株,是整片御苑的草木都在哀鸣。
藤草如活物般窜向空中,在晨雾里织成半透明的网。苏蘅闭了闭眼,精神力顺着藤丝漫开。 刹那间,无数画面涌入脑海:素心兰的记忆里,深夜有黑影蹲在它根前洒下黑沙;月桂的年轮中,红衣女子的裙角扫过它的枝桠,指尖捏着颗泛着幽光的种子;连那株最喜静的雪柳,竟也在记忆里重复着同一段画面——红衣女子站在梅树下,将一把黑种埋进松软的新土。
“咳!”苏蘅猛地踉跄一步,眉心突突作痛。
昨夜梅疏留下的誓约印记此刻烧得发烫,那些关于“还灵植清白”的誓言在血脉里翻涌,与眼前扭曲的草木哀鸣重叠成刺耳鸣响。
“阿蘅。”熟悉的清冽嗓音裹着晨雾漫来。
苏蘅转头,便见萧砚立在曲径尽头,玄色大氅被风掀起一角,手中还攥着半卷泛黄的纸页。 他眼底带着未褪的青黑,显然彻夜未眠。
“密档里翻到的。”他走近,将纸页摊在她面前。
泛黄的绢帛上,朱砂笔写着“赤焰夫人·九幽怨阵”几个字,字迹因年代久远有些模糊,却仍能看出当年批注者的震惊:“以灵植为引,承亡魂执念,可活死人肉白骨——此术逆天,当诛!”
苏蘅的指尖轻轻抚过“灵植为引”四字,突然想起方才藤草探查到的画面:所有异变的灵植记忆里,都有红衣女子洒下黑种的动作。“赤焰夫人?”她抬眼,“二十年前那个因用邪术被处死的...”
“被处死后,她的亲信将阵法残卷埋在了御苑。”萧砚指节叩了叩绢帛边缘的批注,“密档里说,当年平乱的灵植师虽毁了主阵,却没找全所有怨种。”他的目光扫过不远处扭曲的月桂, “现在看来,那些漏网的黑种,怕是借着梅树复苏的生机,醒了。”
晨雾突然转凉。
苏蘅望着满园垂头的草木,听着它们在她意识里发出细弱的哭嚎,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昨夜梅疏说“替所有不能发声的草木守住天地”,此刻那些哀鸣便成了刻在她骨头上的刺——她原以为要守的是未来,却不想过去的阴魂,早等在必经之路上。
“我要再进梅树根系。”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惊觉的坚定。
昨夜与梅疏融合时,她曾模糊看见梅树的根须如蛛网般蔓延,几乎覆盖整个御苑。或许那些黑种的位置,就藏在根系交织的记忆里。
萧砚的手瞬间扣住她手腕。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握剑的薄茧,此刻却凉得惊人:“昨夜你精神力损耗过度,现在进去...”
“那些草木等不起。”苏蘅反手握住他的手,将自己的温度渡过去,“你看那株素心兰,乌青已经到茎秆了。”她指向东隅,那抹幽黑正以比方才更快的速度向上攀爬,“再拖半日,它就没了。”
萧砚的指腹轻轻蹭过她腕间跳动的脉搏,最终长叹一声,从腰间解下块羊脂玉佩塞进她掌心:“这是我母妃当年用的护心玉,能挡三次精神冲击。”他望着她发间那片还未掉落的白梅瓣,声音低了些,“若有异动,捏碎它。”
苏蘅将玉佩攥进掌心,转身走向梅树。
晨雾中,满树白梅正随着她的脚步轻轻颤动,像是在应和她血脉里翻涌的誓约。
当指尖触到粗糙的树干时,她听见梅树在意识里轻声呼唤——那是属于万芳主的,与天地草木相连的,第一声号角。
苏蘅的指尖刚触上梅树粗糙的表皮,树皮便如活物般自动裂开一道细缝,凉丝丝的灵气顺着指缝钻入血脉。
她深吸一口气,将萧砚给的护心玉攥得更紧些——那玉坠贴着掌心,像团将熄未熄的暖炭,勉强熨着她因昨夜损耗而发虚的神识。
闭眼的刹那,意识如坠云渊。等再睁眼时,她已置身于一片流动的光雾里。
银绿色的荧光从四面八方涌来,那是梅树根系延伸出的灵识网络,每一缕光丝都缠着某株御苑草木的记忆碎片:素心兰叶尖的乌青在光中显形,原是黑沙渗入时腾起的黑雾;月桂枝桠的扭曲轨迹被拉长成金线,竟与二十年前密档里记载的“九幽怨阵”阵图暗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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