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点,终于在压抑的死寂中狠狠砸落,瞬间连成一片瓢泼的水幕,将整座皇城笼罩在昏黑与喧嚣之中。
沈知微撑着伞,正带小满巡查西六所的药材储备。
暴雨突至,主仆二人急忙奔向最近的一处檐下避雨。
这里是宫城最偏僻的角落,荒草丛生,断壁残垣,平日里人迹罕至。
风雨声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呻吟,如同被狂风扯碎的游丝,断断续续地钻入沈知微的耳中。
“大人,您听,是不是有猫叫?”小满缩了缩脖子,有些害怕。
沈知微却神色一凛。
那不是猫叫,那是人类在极度痛苦中,从喉咙深处挤出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作为妇产科医生,她对这种声音再熟悉不过。
她循着声音的来源,拨开一人多高、被雨水打得湿漉漉的疯长藤蔓。
一堵斑驳的宫墙之后,竟藏着一扇半塌的角门。
那呻吟声,正是从门后传来的。
她毫不犹豫地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门内的景象,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冰冷的泥地上,只铺着一张浸透了雨水和血污的破席。
一个衣衫褴褛、看不清面容的妇人蜷缩其上,浑身剧烈地颤抖着,散乱的发丝被冷汗和雨水黏在惨白的脸上。
她的双腿间,一个婴儿的头颅已露出了半寸,乌黑的头发紧紧贴着头皮,却死死地卡在那里,再无寸进。
产程停滞!
沈知微一眼便做出判断。
看这妇人虚脱的模样,恐怕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再不施救,母子俱亡!
“小满,守住门口,任何人不得靠近!”她来不及多想,医者的本能已支配了全身。
她迅速脱下外袍,又撕下自己干净的裙摆,飞快地铺在妇人身下,勉强隔开肮脏的地面。
冰冷的雨水浇在她身上,她却浑然不觉。
“别怕,我是大夫,来救你的。”她俯下身,声音沉稳而有力。
那妇人涣散的瞳孔似乎聚焦了一瞬,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来不及取药箱,沈知微从发间拔下几枚常备的银针,消毒也顾不上了,精准地刺入妇人手上的合谷穴与脚踝的三阴交,以最快的速度稳其心神,激发她最后的潜能。
“看着我!听我的口令!”沈知微的声音不容置喙,“吸气……对,慢慢地……现在,用力!再撑一次!”
或许是那双沉静的眼眸给了妇人力量,她竟真的凝聚起最后一丝神智,随着沈知微的口令,发出一声沙哑的嘶吼。
半个时辰后,伴随着一声撕裂般的痛呼,一个浑身青紫的微小身躯,终于滑出了母体。
没有啼哭。
女婴小脸憋得发紫,已然没了呼吸。
沈知微心头一紧,立刻将婴儿倒提,屈指在她小小的足底用力一弹,同时迅速清理她口鼻中的秽物。
一下,两下……婴儿依旧毫无反应。
她不再犹豫,俯下头,对着那张尚未张开的小嘴,渡入了她在这个时代的第一口人工呼吸。
一次,两次,三次。
“哇——”
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啼哭,终于划破了沉沉的雨幕。
青紫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红润,小小的四肢开始无意识地挥舞。
活了!
沈知微长舒一口气,迅速为婴儿剪断脐带,用自己的外袍将她包裹起来。
然而,当她回过头为产妇处理后续时,指尖刚刚触及对方的腹部,脸色却骤然一变。
腹中残留着一个巨大的异物——胎盘没有下来!
分娩完成,胎盘理应在极短时间内自然剥离。
如此顽固的滞留,绝不正常。
她神色一凝,顾不上避讳,迅速探指入内,小心翼翼地探查。
片刻后,她缓缓取出一块暗红色的胶状组织。
这块胎盘的边缘呈现出不规则的锯齿状,质地异常坚韧,完全不似正常胎盘那般柔软。
“这不是正常胎盘……”沈知微喃喃自语,心底升起一股寒意,“像是被人用药物强行催熟,又刻意让它滞留在体内,引发大出血……”
这是谋杀!
她猛地抬眼,锐利的目光射向角落里一个从始至终都缩在阴影中、瑟瑟发抖的老宫婢。
“这位娘娘,根本不在宫中任何一份妃嫔名册上。她到底是谁?”
那老宫婢被她看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叩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回……回大人……她是……她是先太子生母,苏氏……十年前,因‘巫蛊案’被废,对外……对外称已净身逐出宫,实际上……一直被囚禁在此地,整整十年了。”
苏氏!
那个传说中诞下太子后便发疯谋逆,被打入冷宫后暴毙的废妃?
沈知微的心脏狠狠一跳。
她连夜将虚弱的母女二人,秘密转移到了讲习堂后院一间废弃的杂物间改造的密室中,又命小满悄悄去配制补血安神的汤剂。
安顿好一切,她独自留在密室,将那块诡异的胎盘,浸泡在了她从太医院要来的醋酸溶液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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