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乍破,一则来自太医院的通告如平地惊雷,炸响在京城上空。
通告称,经太医院诸位院判联合会诊,流民萧砚确诊为“离魂癫疾”,此症致其神思错乱,言行无状,常有惊人之语,妄称龙裔。
即日起,为防疯病伤人,将转入太医院后设的禁闭院,永不许见外客。
一纸通告,字字诛心。
这是要将萧砚的“存在”彻底抹杀,让他变成一个活在文书里的疯子。
医塾内,小蝉气得浑身发抖:“大人,他们欺人太甚!这哪里是诊断,分明是判了死刑!”
沈知微正在擦拭一套银质手术刀,闻言只是冷笑一声,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比谁都清楚,这张诊断书的背后,是淑太妃与宗正寺联手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密不透风,坚不可摧。
想用常规手段攻破?无异于以卵击石。
“去,放出风声。”沈知微头也不抬,声音平稳得可怕,“就说,典药官程怀仁因不满会诊结果,昨夜试图偷抄萧砚病历,被当场拿下,现已停职查办。”
小蝉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程怀仁根本没被抓,他昨夜在沈知微的安排下,早已将那本《产录簿》的影抄本藏于碾药铜轮的夹层之中,借着清晨第一趟往宫外送药渣的车,神不知鬼不觉地送了出去。
目的地,东厂。
沈知微很清楚,这本要命的册子在她手上,是催命符;在东厂手里,才是能撬动棋盘的千钧之重。
她要逼谢玄出手,就必须先让这枚最重要的棋子,脱离自己的掌控。
果不其然,午后,医塾的大门被粗暴地撞开。
宗正卿崔元朗一身官服,面沉似水,亲率一队礼部官员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名太监。
“沈司药,”崔元朗的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威压,“奉陛下温旨,太医院关于萧砚的诊定文书,以及你处所有相关记录,即刻封存销毁,不得外传一字!另,陛下体恤沈司药连日劳顿,特赐静养半月,期间不必理会外事。”
名为静养,实为软禁。
太监上前,展开一卷黄绫,正是那份将萧砚定性为疯子的“会诊诊断书”。
满堂医工噤若寒蝉,无人敢言。
沈知微缓缓放下手中的手术刀,走上前,平静地接过了那份诊断书。
她甚至没有低头看上面的字,只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抬手,将那份象征着皇权威严与医学定论的黄绫,干脆利落地撕成了两半。
“嘶啦——”
清脆的撕裂声,仿佛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崔元朗脸上。
她随手将碎片掷于阶前,冰冷的目光直视着崔元朗因震怒而扭曲的面孔:“你们说他是疯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清晰地传遍整个医塾。
“可他腹中那截十八年前被特殊‘三结法’处理过的脐带麻绳,是我亲手取出的!他身上那道从剑突下至脐上三寸,避开了所有脏器的剖腹产刀口,是我十年前划下的!”
她上前一步,气势凌人:“你们说世上没有剖腹活婴的奇术?很好。今日在场诸位,谁家有临盆难产的产妇,立刻抬来!我沈知微,就在这医塾大堂,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再做一次给你们看!”
满堂死寂,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崔元朗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竟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傍晚时分,一封来自东厂的密信,由一只信鸽悄然送抵。
信是谢玄的笔迹,简短而有力。
程怀仁被捕,但只是被太医院关了禁闭,做做样子。
那本《产录簿》的影抄本已安全转入东厂密档库,万无一失。
更重要的是,东厂暗中提审了一名告老还乡、自称“先帝旧侍”的老宦官。
他愿以项上人头作保,当年亲眼见到淑太妃在佛堂内,焚毁了一具真正的男婴尸身,那孩子生下便夭折,淑太妃抱着骨灰坛,哭了一夜,反复念叨着:“我对不起阿昭,我对不起柳家……”
信中还夹着一张薄薄的血书,是那位被捕入狱的林秀才,在狱中咬破指尖写下的:
“吾等不求封侯,只求天下知——曾有一子,生于风雨,长于尘泥。”
沈知微读罢,沉默良久。
她将那张血书,与郑稳婆临终按下的手印、柳氏的《产录簿》残页并列置于案上,开始提笔,起草一份注定要石破天惊的奏疏。
标题,仅八字——
“人生而为人,非为符诏。”
次日,太庙大典,天色未亮,百官齐聚。
香烟缭绕,钟磬齐鸣,庄严肃穆。
皇帝一身十二章纹的祭祀龙袍,正欲接过大太监呈上的头香,焚香告祖。
“陛下,且慢!”
一道清亮的女声,如利剑般划破了这凝固的空气。
群臣骇然回头,只见沈知微一身素色司药官服,越班而出,快步走向祭台。
她怀中抱着一个半尺见方的木匣,神情肃穆,眼神却亮得惊人。
“臣,有最后一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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