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仁和宫掌医司的灯火依旧通明。
沈知微正核对着最后一批入库药材的编码,冷不防殿门被一股大力撞开,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
“沈掌医!沈掌医!不好了!”来人是御前小太监小德子,一张脸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调,“陛下……陛下他……”
沈知微眸光一凛,放下手中的记录册,沉声问:“说清楚,怎么了?”
“陛下夜里突发心悸,浑身抖得像筛糠,手……手都握不住茶杯了!”小德子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惊惶,“奴才急着来报信,听当值的药童说……说昨夜送去乾清宫的‘安神饮’,明明是您开的方子,可煎出的汤色却比往日偏褐,气味也、也有些发苦!”
一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死寂的夜里炸响。
掌医司刚立,天子就出了事,矛头直指她开的药方!
“白芷!”沈知微的声音没有一丝颤抖,反而愈发冰冷镇定,“立刻带人封锁御药房所有进出通道,任何人不得擅入!所有药渣、药罐,一律就地封存,不准倾倒一滴水!”
“是!”
“老周,备我的药箱,竹尺,银针,一样不能少!”
命令如出鞘的利刃,精准而迅速。
沈知微抓起一件外袍披上,一边疾步向外走,一边对魂不守舍的小德子道:“前面带路!”
她的心中警铃大作。
这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策划周密的狙杀。
敌人趁着新旧制度交接的混乱,用最直接、最狠毒的方式,要将她连同刚刚成立的掌医司,一起钉死在“谋害君上”的罪名上!
他们要毁的不是一剂药,是她沈知微在这个时代立身的根基。
乾清宫寝殿之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皇帝半躺在龙床上,面色青灰,额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而紊乱,手腕不住地颤抖。
太医院院使白太医和几名宿儒医官围在床边,个个面如土色,手足无措。
“沈掌医到!”
随着内侍一声高唱,沈知微提着药箱,一身青衣,踏入殿中。
她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其中夹杂着惊慌、幸灾乐祸与怨毒。
她对周遭的目光恍若未见,径直走到龙床前,放下药箱,取出听诊器。
冰凉的听头贴上皇帝的胸口,耳中传来的是一阵阵急促而紊乱的心跳,如受惊的麻雀胡乱啄食,毫无规律可言。
心律不齐,伴有早搏。
她抬头,看了一眼桌上那碗喝了不到一半的“安神饮”,汤色确实比正常的钩藤汤剂要深,隐隐透着一股不祥的褐色。
“把剩下的汤药端来。”她命令道。
小德子立刻捧上。
沈知微从药箱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探入汤药之中。
一息,两息,三息。
当她抽出银针时,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原本光洁的银针尖端,此刻已然泛起一层触目惊心的青黑色!
“乌头碱……”沈知微心中冷笑,果然是它。
这是古法中最常见,也最难察觉的烈性毒药之一,与钩藤的气味有几分相似,小剂量便可引起心律紊乱,剂量稍大,便能致死。
白太医脸色煞白,颤声道:“沈掌医,这……这方子是你所开,如今药中有毒,这……”
“白院使不必着急。”沈知微打断他,眼神冷得像冰,“方子是我开的,但药,未必是我方子里的药。”
她转向小德子:“去,将御药房昨夜的煎药记录簿,以及乾清宫侧门的更漏档,一并取来!”
很快,两本册子被呈上。
沈知微先翻开煎药记录簿,指着“安神饮”那一栏的当值太监签名:“此人是谁?”
一名药房管事太监哆哆嗦嗦地出列:“回……回沈掌医,是小禄子,只是……只是这字迹,似乎比他平日写的,要拘谨一些……”
笔迹可以模仿,但用笔的习惯和力道却难以伪装。
沈知微一眼便看出,这签名是伪造的。
她又翻开更漏档,目光如电,迅速扫过。
“子时一刻,有东厂腰牌开启侧门,送入药材一次。子时三刻,又有令牌开启侧门,记录为‘掌医司急令’,这是怎么回事?”
一名守门太监跪地回道:“回禀掌医,东厂送药是常例。至于掌医司的令牌……奴才从未见过,但那人持有令符,言之凿凿,奴才不敢阻拦。”
沈知微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太医们,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你们以为,毁了一剂药,就能毁了我沈知微?就能让一切回到太医院一手遮天的旧日?”
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们忘了,我立下的新规。从掌医司成立的那一刻起,每一味药材的入库、每一次的煎煮、每一份用过的残渣,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存档!”
她猛地看向殿外候命的白芷:“去档案室,取出编号为‘甲字〇〇一’的御用原方蜡封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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