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微一言不发,只是让小德子呈上了三份报告。
“刘太医,”她的声音清冷如冰,在大殿内回响,“这是陛下昨日的血压记录,一百三十,八十五,堪称典范。这是晨间的尿检报告,澄明无蛋白。这是内侍省记录的陛下昨日情绪与作息评估表,与往日并无二致。请问,你所说的‘肝气郁结’,体现在哪一项数据里?”
刘太医额上瞬间冒出冷汗,支吾道:“这……这是臣凭脉象感知,脉象弦紧,乃肝气不舒之兆……”
“你的感知?”沈知微上前一步,目光如手术刀般锐利,“若你今日诊的是民间疾苦,一时误诊,或许只害一人性命。但你诊的是大周天子!你所谓的‘感知’,错一步,便是动摇国本,亡国之祸!你担当得起吗?”
“我……”刘太医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瘫坐在地。
杨瑃见状,立刻冷声宣布:“刘太医学艺不精,罔顾事实,即日起停职反省,入女医堂学习新法,何时考核通过,何时复职!”
那人被侍卫拖走时,满殿医官噤若寒蝉。
他们终于明白,沈知微带来的,不是一场可以阳奉阴违的改革,而是一场不留情面的革命。
当夜,东厂提督府。
谢玄一袭暗红飞鱼服,在烛光下更显妖异。
他将一份薄薄的名单推到沈知微面前,指尖轻点。
“七个人,这几日以各种理由拒不执行新规,背后都有宗室或勋贵的影子。最硬的那个,是淑太妃的娘家侄子。”他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声音里带着惯有的血腥味,“要咱家怎么处理?是意外落水,还是食物中毒?”
沈知微看都没看那些名字,只是提起笔,在名单上画了几个圈。
“这三个,资历老,背景深,杀了可惜。”她提笔在旁批注,“贬去北境边军医营,专职诊治冻伤与疫病。让他们用自己的‘望闻问切’去跟死人讲道理。”
她的笔尖又移向剩下四人:“这四个年轻的,送去女医堂当助教,每日旁听,并手抄《妇科检查标准流程》五十遍,抄不完不准用膳。”
谢玄好看的眉头挑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不杀他们?”
“让他们活着,亲眼看着自己坚守的旧世界如何一寸寸崩塌,看着他们鄙夷的新规如何成为不可动摇的铁律,”沈知微放下笔,冷冷一笑,“这比一刀杀了他们,要难受得多。”
谢玄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悦耳,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觉得,眼前这个女人,比他麾下任何一个酷吏,都更懂得如何诛心。
宫中的风波渐渐平息,新秩序在无声中建立。
沈知微的《宫妃健康档案库》也日渐丰满,每一位宫妃的月信周期、体温变化、用药记录,都变成了一条条精准的曲线,在她的档案册中无所遁形。
这夜,小德子又如鬼魅般闪入掌医司,他递上一张揉得发皱的纸条,神色紧张:“沈掌医,凤仪宫的秦婉儿,最近三日的脉案有些异常,奴才看着,怎么跟上个月小产的春杏一模一样?”
沈知微心中一动,迅速从上了锁的铁柜中取出两份档案。
一份是秦婉儿的,一份是春杏小产前的。
灯下,两张图谱被并排摊开。
果然,秦婉儿的脉案记录,无论是用词还是描述,都在刻意模仿春杏怀孕初期的“滑脉”之象。
只可惜,模仿得了文字,却模仿不了科学。
沈知微的指尖划过秦婉儿那份档案附带的体温记录表,那条代表基础体温的曲线平直如死水,毫无怀孕后应有的高温攀升。
她又翻到宫颈黏液评估页,评分极低,完全不符合受孕条件。
骗局,昭然若揭。
她合上厚重的档案册,发出一声清脆的合页声。
“传令下去,”她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明日,以‘关怀宫眷,防治时疫’为由,对后三宫所有主位及宫人,进行一次不定时、不定项的健康抽检。”
她要让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在这个宫里,没人能骗过数据。
窗外,代表掌医司的杏黄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沈知微望着墙上刚刚挂起、用楷书工整誊抄的《宫眷诊疗规程》全文,许久,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这一回,不是谁的地位高,谁的恩宠重,谁就能说了算。
而是,你的脉象,我说了算。
她重新坐回案前,习惯性地翻阅起今日汇总来的各宫健康简报。
一切如常,无非是些风寒、克食的小毛病。
只是,当她的目光扫过最末页的浣衣局时,指尖微微一顿。
一连七个名字,记录的病症都是“体乏发热”,医嘱皆为“多饮热水,静养”。
她微微蹙眉,浣衣局湿气重,宫人劳苦,偶有集体病乏倒也寻常。
可不知为何,看着那七个排列在一起的名字,她心底深处,竟隐隐升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仿佛在这些看似寻常的病症之下,正有什么更深、更沉的东西,在无声地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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