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尖利的哭喊如同一根烧红的铁针,瞬间刺穿了试坊内所有人的耳膜。
沈知微锁上铁皮柜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她甚至没有立刻回头。
“小德子,”她的声音冷静得像一块冰,“储秀宫惠妃,近半月内的用药记录、膳食清单,立刻调出来。”
“是!”小德子早已习惯了她这种临危不乱的指令模式,转身就冲向存放档案的角落。
直到这时,沈知微才缓缓站起,看向那个涕泪横流的小太监,目光锐利如刀:“说,太医院怎么诊断的?”
小太监被她看得一哆嗦,结结巴巴道:“刘……刘御医他们会诊了,说是、说是惠妃娘娘肝火过旺,邪火攻心,要……要用虎狼之剂,发汗驱邪!”
发汗?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一缩。
“大人!找到了!”小德子捧着一本薄薄的册子飞奔而来。
沈知微一把接过,手指在纸页上飞速翻动,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行字。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一种每日服用、从未间断的丸散上——养荣丹。
“阿蛮,取库中‘养荣丹’的留存样本,再拿《正形图》第三册来!”
阿蛮不敢怠慢,立刻从一排排贴着标签的样本架上取下一个小瓷瓶和一本图册。
沈知微将瓷瓶里的丹药倒在白瓷盘上,又迅速翻开图册,找到“鹿茸”一章。
图册上,用精细的笔触描绘着真鹿茸的断口,蜂窝状的细密孔洞清晰可见。
而她眼前这枚“养荣丹”碾开后,所谓的“鹿茸”粉末在烛光下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胶质感,断口光滑,毫无孔洞。
“骨胶混着杂骨粉伪充的。”她一字一句,声音里淬着寒冰,“拿我药箱,立刻去凤仪宫!”
凤仪宫,淑太妃的寝殿,此刻却成了太医院的临时会诊之地。
沈知微提着药箱疾步赶到时,正被两名高大的禁卫拦在殿外。
殿内人影晃动,隐约传来刘御医高傲的声音:“……此法虽猛,却是去邪扶正的唯一路径!再拖延下去,邪火入脑,神仙难救!”
“让开。”沈知微对禁卫冷冷道。
“太医院正在为惠妃娘娘诊治,任何人不得擅闯!”禁卫面无表情。
沈知微不怒不争,甚至连语调都未曾提高。
她只回头对阿蛮说:“生炭火。”
阿蛮立刻取来一个便携的小风炉,就在凤仪宫的汉白玉台阶下,点燃了精炭。
火苗幽幽,映着沈知微沉静的脸。
她从袖中取出一丸“养荣丹”,用银镊夹着,置于炭火之上。
一股浓烈的黑烟猛地窜起,带着令人作呕的刺鼻焦臭,瞬间驱散了夜雨的清新。
守门的禁卫和闻声探出头来的宫人们无不掩鼻后退。
沈知微面不改色,将烧成焦炭的残渣投入一只盛有清澈液体的琉璃盏中,又将一根擦得锃亮的银针探入。
不过瞬息,那半截没入液体中的银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一片漆黑。
“此药以骨胶伪充鹿茸,为防腐败,添加了微量砒霜。日日服用,毒素在肝肾中累积。惠妃娘娘并非邪火攻心,而是典型的慢性砷中毒急性发作。”沈知微举起那根黑色的银针,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地传遍了寂静的庭院,“此刻若再用猛剂催汗,只会加速毒素流遍全身,体液耗尽,肝肾俱溃。不出两个时辰,必死无疑。”
她的声音刚落,殿内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娘娘吐血了!抽过去了!”
殿门大开,几个太医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个个面如死灰。
刘御医站在门口,看着台阶下那个手持黑针、神情冷峻的女官,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中,一道身影踏着水渍,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庭院里。
暗紫色的飞鱼服,森然的绣春刀,正是东厂提督谢玄。
他看了一眼殿内乱作一团的景象,又看了一眼台阶下镇定自若的沈知微,那双凤眸里没有半分波澜。
他只对慌乱的众人,冷冷吐出五个字。
“让她治——死,算我的。”
这五个字,比皇帝的圣旨更管用。
沈知微提着药箱,一步步踏上台阶,与面色惨白的刘御医擦肩而过,径直走入殿内。
储秀宫的床榻上,惠妃面色青紫,浑身剧烈抽搐,嘴角挂着血沫,脉搏微弱得几乎无法探及。
“阿蛮,冰袋!覆于额头、颈侧、腋下、腹股沟!”
“小德子,备导尿管,我要看尿色!另备纸笔,随我口述,记录时辰、体温、脉搏、所有施为!”
沈知微的指令又快又准,瞬间将这片混乱之地变成了她的手术室。
她飞快地从药箱中取出一套细长的羊肠管和针头,另一端连上一个皮囊,里面是她按精确比例稀释调配好的蜂蜜水。
消毒,穿刺,一气呵成。
清甜的液体顺着羊肠管,一滴一滴,稳定地注入惠妃枯竭的血管。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去而复返、站在角落里不敢出声的太医们,都看呆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