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光熹微,金殿之上却已是寒气逼人。
沈知微一袭素色官服,静立于百官侧列之外,身后,是三十八名手捧卷宗、神情肃穆的医婢。
她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道无声的诏书,昭示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对峙即将拉开序幕。
“陛下,臣,掌医司主官沈知微,请旨召开‘六宫医政评议会’。”她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在这死寂的朝堂上格外清晰,“臣有要事,关乎后宫安宁,关乎皇嗣康健,需当着六宫主位、太医署及内廷司三方面陈。”
龙椅上的皇帝,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缓缓扫过她平静无波的脸,又看了看她身后那支奇异的“娘子军”,沉声道:“准奏。”
随着内侍一声高唱,各宫主位、太医署众官、内廷司掌事太监悉数到场。
白砚之站在太医署之首,看着沈知微的眼神,淬满了冰冷的毒汁,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
评议会甫一开始,沈知微便呈上了那三十八份由医婢直报的《各宫健康异常报告单》。
“此三十八份卷宗,详录了过去一月,掌医司所辖三十八区,共计三百一十二名宫人病患的诊疗始末。”她不理会白砚之轻蔑的冷哼,声调平稳,“其中,因延误诊治、错用药材而险些丧命者七十一人,因克扣份例、以次充好导致旧疾复发者一百零九人。这些人,在太医署的旧档里,不过是‘体弱’、‘染疾’、‘命薄’八字。但在掌医司的记录中,她们每一个人的病因、病理、药方、愈后,都清清楚楚。”
她的话,像一把无形的锤子,敲在每一个后宫主位的心上。
谁的宫里没有几个被“命薄”了的亲信?
“一派胡言!”白砚之终于按捺不住,出列怒斥,“不过是些下等宫人的病痛,何至于拿到金殿之上危言耸听!沈知微,你这是在动摇宫中体制,其心可诛!”
沈知微看都未看他,而是从证物箱中取出了七份用油纸封好的墨块样本。
“陛下,此乃尚仪局近期所用之墨,臣已查明,墨中被人为掺入了致幻之物‘夜光藤’。长期接触此墨绘制的图卷,可引人神经错乱,噩梦缠身,心神损耗,乃至不孕、小产。”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特别是几位曾有过“胎梦不祥”经历的嫔妃,脸色瞬间煞白。
“妖言惑众!”白砚之气得浑身发抖,“你一介妇人,懂什么制墨之法,又凭何断定是墨有问题?分明是你自己行巫蛊之术,反来污蔑他人!”
“臣不懂制墨,但臣懂人心。”沈知微的目光终于落在了白砚之身上,冷得像手术刀的刀锋,“臣还懂,光。”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听诊器铜管,取下听头,只留那根中空的金属管。
她让小满将那卷从绿翘身上搜出的微型绢书呈上,烛火被引到近前。
“有人以为,夜深人静,账目做得再小,再隐秘,便无人知晓。”沈知微将铜管对准绢书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烛光透过铜管,汇聚成一道锐利的光束,如探照灯般打在绢书之上。
“光,会把一切阴私照亮。”
她微微转动铜管,那被放大了数倍的字迹,清晰地投射在御座前一方洁白的丝绢上——“慈晖堂购墨三十斤,嘱托调入‘夜光藤’粉三钱每两……”“尚仪局画工陆九龄支银三百两……”
一个个名字,一笔笔交易,在光束下无所遁形!
白砚之的脸色由红转白,由白转青。
沈知微放下铜管,声音陡然拔高:“有人想用梦杀人,用火灭迹,但他们忘了——科学不怕烧,越烧越亮!”
她再呈上绿翘的遗书与冯嬷嬷的临终陈述,一字一句,将淑太妃因早年丧子而心理扭曲,联手白砚之,企图以“鬼神之说”扼杀新生、颠覆掌医司的阴谋,剖析得淋漓尽致。
“荒唐!简直荒唐至极!”白砚之疯狂嘶吼,“一个死去的宫女,一个疯癫的老婢,她们的话如何能当证据?全是妇人妄言,蛊惑圣听!”
“是吗?”沈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不知,皇子的心跳,算不算妄言?”
她转身,对早已等候在殿侧的十一皇子萧景珩微微颔首。
少年一身常服,捧着一本册子,走到大殿中央,清脆而稚嫩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响彻整个金殿。
“儿臣的《心跳日记》。”他翻开一页,朗声念道,“三月十七,阴。心如鼓擂,一刻千响。因太傅说我体弱,难成大器。沈医官说,此为‘心悸’,因惧而生。”
他又翻一页:“三月十八,晴。心如溪流,平稳静谧。因姑姑教我,要用心去听自己的声音,不必在乎他人言语。沈医官说,此为‘心安’,因定而生。”
念罢,萧景珩抬起头,清澈的眼眸直视着白砚之:“白少卿,一个八岁的孩童都能分辨身与心之别,一个人的心跳不会撒谎。你们这些大人,为何偏要装睡?”
白砚之被一个孩子问得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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