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领命而去,掌医司再次恢复了死寂。
次日,小满带回了惊人的发现。
尚仪局的秘坊之内,那位盲眼的柳含烟姑姑,竟是个嗅觉与触觉的天才。
她从不看颜色,只将数百种不同的药材和矿物颜料,分别与不同质地的布条对应。
每日调墨,她只需用指尖捻过布条,再凑到鼻尖轻嗅,便能分毫不差地调配出最精准的颜色和药性。
而在她丢弃的废料桶底,小满找到了一张被烧得只剩一角的配方笺。
上面残存的字迹扭曲而疯狂:“……曼陀罗髓三钱,迷苓汁一分,赤瞳草末……”
沈知微从自己那本写满了现代医学批注的《本草拾遗》中,找到了对应的记载。
这几种药材混合,正是古代一种极为霸道的致幻合剂,长期接触,足以诱发严重的视觉扭曲、听觉错乱,甚至能通过气味,在人的梦境中植入特定的恐怖景象。
“封存尚仪局所有墨料库存,派医婢二十四时轮值看守,任何人不得靠近!”沈知微的命令斩钉截铁。
风暴似乎在积蓄着更可怕的力量。
当夜,子时刚过,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掌医司的院墙,直扑存放医案的档案室。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暗处,数道寒光闪过,那是绣春刀出鞘的锋芒。
黑衣人尚未来得及点燃火折子,便被几名从天而降的东厂番子死死按在地上。
谢玄一袭玄色常服,缓步从阴影中走出,他甚至没有看那被制服的刺客,目光径直投向闻声而出的沈知微。
“你院子里的老鼠,比本督预想的还要多。”他那雌雄莫辨的嗓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
番子从刺客身上搜出了一封密信和一张死契。
当沈知微看到那封信时,饶是她早已心如铁石,也不禁浑身一震。
信中写道:“妖女沈知微,实为辛未年逆魂托生,夺舍吾族血脉。其立身之根本,在于妖术医案,速毁之,以正家族清名。”
落款,竟是沈氏族中的一位族老,沈守义!
随信附上的,还有一张从族谱上拓印下来的复制件。
在“沈知微”三个字旁,有人用比头发丝还细的笔触,加了一行朱批小字——“辛未逆魂,托生夺体”。
就连她的生辰八字,都被篡改得与当年沈氏画师的死忌暗合!
沈知微瞬间明白了。
金殿对峙,她赢了朝堂,却输了后方。
她的存在,她的医术,她那超越时代的知识,成了族人眼中“夺舍”的铁证。
他们要的,不只是她的命。他们要从根本上,抹杀她存在的合法性!
三更天,万籁俱寂。
沈知微独自坐在灯下,将那份血色名单一笔一划地誊抄在新纸上。
她手中的听诊器铜管,在烛光下映出冰冷的金属光泽。
忽然,她的笔尖一顿。
她鬼使神差地举起铜管,凑到眼前,对着光亮看向管壁内侧。
在反复转动下,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管壁融为一体的刻痕,映入了她的眼帘。
那刻痕很浅,歪歪扭扭,像是一个孩童随手的涂鸦,画着一个不甚规整的十字。
一瞬间,记忆的洪流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穿越当日,法场之上,就在刽子手高举屠刀的那一刻,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儿,趁乱挤到她身边,将这枚冰冷的铜管塞进她手里,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姐姐,我娘说,拿着这个,能照出鬼的名字。”
当时她只当是幻觉,是濒死前的胡言乱语。
可此刻,看着管壁内那道幼童留下的标记,再联想到铜管那神乎其技的折射能力,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让她指尖都开始控制不住地轻颤。
这不是巧合。
这是她那位同为医者的母亲,柳含烟,在二十年前就布下的局!
她早已预见了这场劫难,预见了仇人会用“鬼神之说”作为武器,于是,她将破解之法,藏进了女儿最不可能离身的随身之物里。
窗外,积蓄了一整天的春雨,终于倾盆而下,狠狠地抽打着紫禁城的琉璃瓦。
沈知微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所有的迷茫与震动都已褪去,只剩下如深渊般平静的决绝。
她低声呢喃,仿佛在对二十年前的亡魂起誓:“娘,这一次,我不逃了。”
他们想用梦境杀人,用鬼神定罪,用流言将她定义为妖魔。
那么,她就将计就计。
要战胜一场精心编织的噩梦,最好的办法,就是创造一个更真实、更无法抗拒的梦境。
要审判一个躲在暗处的鬼,最高明的手段,就是亲自为他搭起一座审判亡魂的舞台。
沈知微拿起笔,在一张空白的奏章上,写下了“请旨”二字。
这一次,她要奏请的,不是彻查,不是对质,而是一场前所未有、足以颠覆所有人认知的……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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