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霜,冷冷地铺在通往义庄的黄土路上。
夜风卷起尘土,吹得道旁枯枝发出鬼魅般的呜咽,像无数亡魂在低语。
沈知微端坐于马车之内,怀中抱着一盏特制的长明灯。
灯身由紫铜打造,入手沉甸甸的,而那四面灯罩,却非寻常的琉璃或纱绢,而是用薄薄的云母片镶嵌而成。
最奇特的是,每一面云母片上,都用细如牛毛的刻刀,镂刻着繁复的星宿图样——那正是她从听诊器铜管内壁上拓下来的神秘纹路。
马车在义庄外停下。
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小满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药囊,挡在沈知微身前。
“主官,这里邪性,您……”
“无妨。”沈知微的声音平静无波,她提着灯,独自一人走向那扇半掩的木门。
吱呀一声,她推门而入。
院内空无一人,只有几口备用的薄皮棺材歪斜地靠在墙角,仿佛张着黑洞洞的嘴,等待着新的“住客”。
正屋的门帘后,一个佝偻的影子一闪而过。
沈知微知道,那是老柯。
她没有理会,径直走向院子深处,停在了一口已经被钉死的棺木前。
阿青画的,就是这口棺材。
她将长明灯轻轻放在地上,然后整理衣袍,对着棺木,缓缓跪下。
“晚辈沈氏,前来祭拜无名故人,叨扰安宁,万望恕罪。”
她的声音清冷,却在寂静的夜里传出很远。
就在此时,一阵幽咽的笛声忽然从屋檐的阴影下传来。
那笛声初时如泣如诉,带着一丝哀婉,但很快就变得急促、尖锐,仿佛是在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又像是在拼命阻止着什么。
是老柯。
沈知微恍若未闻,她俯下身,行叩拜大礼。
一叩首。
月光穿透云层,斜斜地照射下来,恰好穿过长明灯的云母罩。
刹那间,那镂空的星图被光影放大,在地面上投射出一片奇异的光斑。
她调整着灯的位置,光斑在地面上缓缓移动,最终,竟与地上棺木的摆放朝向、尺寸,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一起!
原来,这星图,本就是一幅指向此处的地图!
笛声愈发凄厉,像一把无形的刀,割着人的耳膜。
沈知微心如止水,行二叩首。
她叩拜的姿势极低,额头几乎贴上冰冷的地面,衣袖垂下,恰好遮住了她所有的动作。
她从袖中滑出一根细长的银针,凭借着方才光影定位的记忆,精准地刺入棺木底部与侧板相接的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之中。
针尖微微一探,似乎触到了什么柔软的物事。
她手腕轻巧地一转一勾。
笛声戛然而止。
沈知微缓缓起身,行三叩首。
这一次,当她直起身时,那根银针已经悄无声息地回到了她的袖中。
无人看见,银针的尖端,正缠绕着半缕细若游丝、早已被血色浸透成暗褐色的丝线。
她提起长明灯,转身离去,再没有看那屋檐下的阴影一眼。
归途并不平静。
方出城郊,天空便毫无征兆地泼下倾盆大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车顶,噼啪作响,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腾。
官道转瞬之间变成一片泥泞的泽国,马车的一个轮子,深深地陷入了泥坑之中,动弹不得。
车夫拼命抽打着马匹,马儿嘶鸣着刨动蹄子,却只是让车身陷得更深。
就在一片混乱之际,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不远处一个冒雨奔来的身影。
那是个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灰扑扑的短打,看着像个工匠。
他二话不说,冲过来便将肩膀抵在车轮上,口中喊着号子,用尽全身力气向上推。
沈知微隔着车帘,冷眼看着。这出现得太过巧合,让她不得不防。
在车夫和那男子的合力之下,车轮终于被推出了泥坑。
男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正要离去,却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快步走到车窗边,从怀里掏出一卷用油布紧紧包裹的东西,压低了声音,急促地说道:“先祖遗训,若有持灯照图者,便交此物。此物凶险,姑娘好自为之!”
说罢,他将东西往车窗里一塞,便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小满惊疑不定地看向沈知微,沈知微却只是示意她收好东西,沉声道:“回府。”
回到掌医司,密室的烛火再次亮起。
沈知微展开那卷油布,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由羊皮制成的图纸。
图上的朱砂线条勾勒出的,竟是皇陵西偏穴的三层密道结构!
图纸的角落里,用蝇头小楷标注着一行字:“活门三转,气孔通棺。”
而在图纸的背面,还有一行字,字迹带着一种沉重的愧疚:“匠户鲁氏,愧承秘葬。”
匠户鲁氏!鲁三工!
沈知微心头剧震,这正是破解地宫的关键!
母亲的秘密,竟牵扯到了负责修建皇陵的匠户一族!
她强压下心头的波澜,转而处理那根从棺木中取出的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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