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欣慰的笑意尚未在沈知微唇边停留片刻,便被一声凄厉的惨叫撕得粉碎。
欢庆的人群骤然静止,所有人循声望去,只见方才还笑着拍打同袍的年轻校尉,此刻竟双目圆睁,双手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面色由红转为青紫,轰然倒地。
他四肢剧烈地抽搐着,口中涌出大片大片的白沫,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一尾被抛上岸的鱼,在做着最后徒劳的挣扎。
变故突生,庆功的喜悦瞬间被惊恐取代。
“邪祟!是邪祟反噬!”一名老军医惊叫起来,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符纸。
沈知微脸色一沉,拨开人群疾步上前。
她一手探向校尉的颈动脉,脉搏快而微弱,几近于无。
另一手撬开他的眼皮,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都让开!保持空气流通!”她厉声喝道,同时侧过他的头,防止他被呕吐物窒息。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
不过短短几十息,那年轻的身体便彻底僵直,再无一丝声息。
“唉……”军医正霍仲达慢悠悠地踱了过来,捻着他那几根山羊胡,浑浊的眼中没有半点波澜,“老夫早说过,战后煞气最重,非针灸镇压不可。此子战前未行针,煞气入脑,命格不济,神仙难救。拖下去,埋了吧。”
他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仿佛只是在处置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
周围的士兵们面面相觑,眼中既有对霍仲达的敬畏,也有一丝说不清的恐惧。
沈知微缓缓站起身,目光冰冷如霜,直直地射向霍仲达:“霍军医正,一条人命,在你口中就是一句‘命格不济’?”
霍仲达眼皮一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沈掌医,你是治伤的神医,老夫佩服。但这驱邪镇煞的玄妙,非你一介女子所能懂。战场上的事,自有战场上的规矩。”
说完,他便转身欲走。
“站住。”沈知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尸体留下,我要亲自验看。”
霍仲达脚步一顿,回头冷笑:“怎么,沈掌医还想把他从阎王手里抢回来不成?人死如灯灭,莫要再折腾,惊扰了亡魂。”
沈知微不再与他废话,只是对身侧的乌勒递了个眼色。
乌勒一言不发,魁梧的身躯如铁塔般往停尸的担架前一站,那两名准备拖走尸体的辅兵顿时吓得不敢动弹。
霍仲达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停尸棚内,刺骨的寒意比屋外更甚。
沈知微屏退左右,只留下小杏儿掌灯。
她戴上自制的薄羊皮手套,开始仔细检查尸体。
死者全身并无新的外伤,唯有之前手臂上那道已清创包扎好的旧伤。
她解开绷带,伤口干净,没有感染迹象。
她沿着死者的脖颈一路探查,指尖忽然在后颈发际线下方一寸的位置停住了。
“灯,再近一些。”
小杏儿将灯凑近,只见那处皮肤上,赫然有两个细如发丝的暗红色针孔,相距不足半指。
沈知微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两个针孔的位置,太刁钻,也太熟悉了。
它精准地避开了所有大血管,却直指延髓与脊髓的连接处——枕骨大孔的入口!
她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只用蜂蜡和软木精心雕琢的牛脑模型,将一根银针顺着模型上对应的位置刺入。
针尖,稳稳地停在了代表“脑干”的区域。
是这里!
太阳穴进针,针尖过深,直接损伤了作为生命中枢的脑干!
这才是真正的死因!
什么邪气反噬,这分明是医疗事故,是蓄意谋杀!
一股寒意从沈知微的脊背升起。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检查死者的遗物。
当她从死者怀中掏出一块冰冷的铜制身份牌时,心头猛地一震。
铜牌在灯火下泛着幽光,上面用刻刀划着一行字:壬戌·黑翎·七队。
黑翎卫!
这个早已被朝廷抹去番号,只存在于东厂绝密卷宗里的名字,谢玄少年时所属的那支秘密御医护卫部队!
沈知微不动声色地将铜牌收入袖中,一连串的疑问在她脑中炸开。
为什么黑翎卫的残部会出现在北境军中?
他的死,和他的身份有关吗?
霍仲达的角色又是什么?
“小杏儿,”她声音低沉,“你立刻去军需处,就说我需要核对伤药用量,把近三个月所有死亡士兵的名录和验尸格目都给我抄录一份,重点标记所有行过‘镇煞针’的。”
“阿铁!”她又唤来在门外守候的阿铁,“你想办法,悄悄拓印一份军中药库的出入账册,特别是针剂和麻药的部分。”
三日后,夜深人静,所有数据汇总到了沈知微的案头。
结果触目惊心。
近三个月,竟有十七名士兵死于所谓的“镇煞术后不明昏厥”,死状与那名校尉如出一辙。
而他们的共同点是,要么是刚入伍的新兵,要么就是和那名校尉一样,并非李昭节将军嫡系出身的“边缘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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