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如刀,卷着碎雪,刮在人脸上生疼。
自大营向北,换俘的队伍在苍茫的雪原上拉成一条细线,肃杀之气与北狄营帐传来的沉闷鼓声遥相呼应。
队伍中央,沈知微身披一件最不起眼的粗麻医袍,兜帽压得很低,遮住了她过于冷静的容颜。
她手中只提着一只朴素的木匣,里面是她那件已然脱胎换骨的“掌中宫尺”,此刻被拆解成了数个看似寻常的铜质药具。
北狄王帐之内,地龙烧得暖意融融,与帐外的冰天雪地判若两重天。
兽皮与锦缎铺陈,正中主位上,北狄王妃阿剌海一袭华丽的貂裘,金饰在发间熠熠生辉。
她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锐利如鹰,漫不经心地扫过被押解上前的沈知微。
“你就是东厂送来的汉医?”她的声音带着北地特有的清冽,目光在沈知微的袖口处一顿,那里,一丝微不可察的金属反光一闪而逝。
阿剌海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那个匠人,就在你脚下。你若治得好他,我许你带走我营中任意一名汉人俘虏。”
话音刚落,两名北狄武士将一个浑身是伤的人推倒在地。
正是柯小乙。
他跪伏于地,长发遮脸,双手被粗大的牛皮筋反绑在身后,看不出丝毫反抗的迹象。
然而,就在沈知微俯身靠近的刹那,柯小乙低垂的眼帘极轻微地眨动了两下,一次长,一次短。
黑翎卫内部约定的最高级别示警暗号:有诈,全盘皆是陷阱!
沈知微心头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
她蹲下身,从木匣中取出听诊器的耳塞部分,装作要听辨心肺之音,指尖却如游蛇般滑向柯小乙的手腕,看似在切脉。
“脉象沉迟,气血两虚,外伤虽重,内腑却有郁结之气。”她口中说着似是而非的诊断,指尖却已将一枚细如毫毛的引导针悄然滑入柯小乙被缚的掌心。
那根针,早已被赵大锤用鬼斧神工般的技艺打磨成了中空结构,针身内,一枚用蜂蜡封口的微型纸卷写着一行小字:南宫地下三丈,归藏阵眼未毁。
柯小乙的指腹在冰冷的针身上摩挲而过,粗糙的皮肤瞬间感知到了那熟悉的、独属于天工阁的镂空雕纹。
他心中剧震,面上却顺势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的抽动恰到好处地将那枚针藏入了宽大的袖袋深处。
沈知微的动作没有停顿,手指离开他的脉门,顺势在他胸前几处大穴上按压,口中念着:“通气血,活经络。”五根手指看似随意地划过,却在柯小乙的囚衣上虚虚画出了五道连线,那正是《天工医典》中记载的“脉轮定位图”的简化版——一个只有天工阁传人才能看懂的星位图,指向的正是阵眼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时,阿剌海忽然拍了拍手。
“久闻沈医官善制安神膏,名动京城。”她笑意更深,“我这里正好有一味从南朝带来的药汤,据说安神效果奇佳,不如请沈医官当场品鉴,看是否能以此为基,调制一味更好的?”
一名侍女立刻端着一只黑釉瓷碗上前,浓稠的药汤散发着甘草与茯苓的混合气息。
沈知微心中警铃大作。这是第二道考验,也是一道杀机暗藏的考题。
她不动声色地接过瓷碗,指尖在触碰到碗底的瞬间,便感到一股异样的温热。
她借着端碗的动作,用指腹轻轻一抹,碗底光滑的釉面下,竟有细微如牛毛的划痕。
是欧冶翁特制的“辨器瓷”!
此瓷在烧制时混入了特种矿石,一旦遇到含有“乌银”成分的金属,便会因材质共振而温度微升,并在内壁浮现出肉眼难辨的青色纹路!
这碗药汤,本身就是一件侦测器!
她那件由乌银修复的掌中宫尺,任何一部分接触到药汤,都会立刻暴露!
沈知微舀起一勺药汁,送到唇边,做出细细品尝的姿态。
就在汤勺遮住众人视线的瞬间,她另一只手的指甲盖里,一滴幽蓝色的心灯油已无声无息地混入了碗中。
药汤表面顿时荡开一圈微不可见的蓝色波纹,但在王帐内昏黄的烛光下,根本无人察觉。
她放下汤勺,微微蹙眉:“此汤用料上乘,只是火候过了些,茯苓的药性失了七分。若要调制,需辅以白术与远志,文火慢熬方可。”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显示了专业,又巧妙地避开了当场动手的陷阱。
阿剌海凝视她半晌,终于缓缓点头:“好。人,你可以带走了。”
归途依旧是那片雪原,但杀气却比来时浓烈了十倍。
就在队伍行至一处背风的雪坡时,三道黑影如鬼魅般从雪坡顶端一跃而下,三支淬毒的弩箭成品字形,直取队伍中央的沈知微!
护卫在她身侧的东厂番子乌勒怒吼一声,手中横刀舞成一团银光,叮叮当当地将箭矢尽数格开。
混乱只在一瞬间。
沈知微却仿佛背后长了眼睛,趁着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的刹那,她右手一翻,五根泛着幽光的引导针已然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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