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微雨,檐下滴水像数拍的节奏。老者泡茶淡言:“你看见的,多是表象。”
张荷抱膝:“他在街上逗小女孩,在院里被人送女衣……不就是表象?”
“表象也是信息。逗是戏,不是伤;送衣未必淫,可能是社交之礼。要看他如何收场。”
张荷想起:他把胖子一脚踢进小巷,自己背锅迎人群调笑;又想起和府门外,他认真说“我敲门,再挖”。
“装的。”她哼。
“装也是选择。人一生多是‘装’,装的方向决定边界。”老者笑。
雨丝更密,窗棂被油擦得发亮。老者把茶盖轻轻一磕:“你小时候偷过糖吗?”
张荷皱眉:“……没。”
“我偷过。”老者平平地说,“偷的是隔壁年糕摊边的蜜枣,那时候我也装:装作路过,装作看风景。但我记得摊主后来没骂我,他说:‘你装得好,我就装得善——给你一颗枣,别再偷。’人心之中,正与善常常不重合。正是规则,善是尺度。”
张荷别过脸:“你这是替他开脱。”
“不是替谁,是替叛徒开脱。”老者把杯盏推过去,“你要的是英雄,那就给出你的判断尺。”
“勇、正、不怕强权。”她说得很快。
“还有呢?”
“……不买名声。”她加了一句,眼尾微挑。
次日门口又一波“送礼”,礼盒多是女衣。张荷气鼓鼓,一脚踢散。小厮恼:“姑娘别这样!这都是姑娘们自愿送来,巴结王爷——王爷提点一句,她就能当头牌。”
张荷两眼一黑,心里给杨剑又盖了一个“坏人”的章;却不知他此时在工坊改“稳压走线”,把民用品“体验包”做成清单,丝毫未在门口“收礼”。
工坊里,他把‘小灯’的电阻标注重写了一遍,工时旁加了“回收质检点”:谁领谁签,谁坏谁归。他把“公开”两个字写得比前日更大。胖子王海富探头:“老大,你这‘谁坏谁归’,人家不爱签啊。”
“那就不领。”杨剑淡淡,“领了就做对的事。”
午后,张荷路过和府,看见门外小坑与细刻线——她骤然收住脚步:认真。
她走了几步又停下:把玩笑当玩笑,把认真当认真,是另一种“英雄的边界”。她不愿承认,却无法否认。
心里暗道:七年很长,先把合约握紧,再看他是否配得上“英雄”二字。
雨停前,城东河弯石影旁立起一圈围栏,粗木上钉着一张被雨淋皱的纸:
“雷鸟迁飞,三处石影。”字迹淡褪。阿飞把石影描在地上:一处在河弯,一处在土丘的背风面,另一处不明,可能在古井附近。余兵子站在旁边听风:“河弯先走。”
“你们又要装正经学者了。”胖子插话,被余兵子一个眼神丢到风里。胖子缩脖:“我闭嘴,我闭嘴。”
夜里,她小声对老者:“我不要嫁他。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看好他——我要的是英雄。”
“不嫁就写‘拒绝权保留’。”老者推合约。她捏着那一行字写下名字——不嫁,是当前的价值判断;保留,是给自己的自由。
写字时,她手腕收紧,每一笔都稍稍顿了一下。老者看她的笔锋:“你写字不是优柔,是深。给自己留了退路,也给他留了路,路不相同。”
老者轻声补了一句,没有抬眼:“至于他——情事上,他只认小月。”
张荷没接话。她放下笔,把纸叠四折,塞在袖袋靠近皮肤的一侧,贴着脉搏。
后山风过,杨剑试刀三式,收势干净;小月儿坐石上,耳尖轻颤,外膜在风中又松一层。
“稳态。”余兵子道,“四阶后期,不久留触峰。心力加一成,增幅减一成。”
“记着了。”杨剑应。
刀光在风里不发亮,像把线,把人心串在一起不掉地。
第二天清早,阿飞在城东河弯听见一句民谣:“雷鸟迁飞,三处石影。”余兵子把纸角按在板上:“下一次走线,沿石影找。”
杨剑把民用品清单重新排版,把“工时与质检点公开”四个字写大一号,钉在工坊门边:“谁看都行。”
胖子从雨里冲进来,嘴角挂着一滴水:“老大,小雷来了,门外线子漂亮。”
“漂亮不一定好。”杨剑把手背在身后,“稳才好。”
管家拿雨披递过去:“老爷吩咐,门口那条线,别动。动了门就动。”
“嗯。”杨剑点头,“雷来时,先退半步。”
午后雨停,和府门外的土面湿亮。张荷远远看了一眼,转身走入人群。她没有把那份“拒绝权保留”的合约拿出来,也没有撕掉——她把它放在袖袋里靠近皮肤的那一侧,贴着脉搏。
傍晚,工坊门口挤了一队人,都是来领“体验包”的。杨剑把名单慢慢念,到了第三行停了停,把“质检点公开”的牌子再往外推了一寸。
“我不识字。”一个婆婆小声说。
“那就画圈。”杨剑递粉笔,“坏了画一个黑圈,好的画白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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