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号电务处的办公室里,高志杰靠在舒适的皮质转椅里,双脚随意地架在办公桌边缘,手里把玩着一个最新式的美国打火机,咔哒咔哒地开合着盖子,目光却穿透窗户,落在院子里那几辆新来的、漆皮锃亮的黑色汽车上。
那是日本特高课技术顾问小林信一的车队。空气中,似乎都弥漫着一股不同于往常的、更加紧绷的气息。
“娘的,这小日本弄堂里搬木头——直来直去啊,”他低声用上海话咕哝了一句,嘴角却挂着一丝玩味的弧度,“搞这么大阵仗,生怕别人不晓得他来了?”
话音刚落,他耳朵里塞着的、伪装成助听器部件的微型接收器,传来一阵细微却尖锐的电流嘶鸣,随即信号变得断断续续,仿佛被什么东西强力干扰着。
高志杰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放在虹口公园附近,用于监视一个新设物资中转站的“工蜂三号”,传回的画面开始剧烈抖动,控制反馈也变得迟滞、模糊。
“搞什么飞机…”他放下脚,坐直身体,手指在桌下一个小巧的键盘上飞快地敲击了几下,试图重新建立稳定连接。
但回应他的,是信号彻底中断前,“工蜂三号”传感器传来的最后一阵过载报警的剧烈波动,随即,一切归于死寂。控制终端上,代表“工蜂三号”的光点,黯淡了下去。
高志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这不是简单的信号屏蔽,而是更强力、更具攻击性的干扰,甚至可能带有一定程度的定向能量冲击,损坏了“工蜂”脆弱的内部元件。
损失一只“工蜂”不算什么,但这种干扰模式,是他之前从未遇到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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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七十六号会议室里,烟雾缭绕。
李士群面色阴沉地坐在主位,下面分别坐着行动队、情报处、电务处等几个头头。高志杰坐在靠窗的位置,依旧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手里转着一支钢笔。
主持会议的,却是站在李士群身旁的小林信一。他个子不高,戴着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
“诸位,”小林的中文带着明显的东京口音,但吐字清晰,“为了彻底肃清潜伏在租界乃至本市内部的抗日电讯分子,特别是那个神出鬼没的‘幽灵’,我奉命引入了一批最新的德意志制式HF-7型高频信号干扰器。”
他拍了拍手,两个日本兵抬着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号金属箱,上面布满了散热孔和天线的设备走了进来,重重地放在会议桌上。
“HF-7,有效干扰半径五百米。可以覆盖大部分短波、超短波通讯频段,功率全开时,能对特定频段进行饱和式压制,甚至…”小林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在高志杰脸上停留了一瞬,“…能对某些依靠特定频率遥控的精密设备,造成不可逆的物理损坏。”
高志杰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适时地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好奇,仿佛一个技术人员看到了新玩具。“小林先生,这东西厉害啊!功率这么大,会不会影响到我们自己的正常通讯?”
小林嘴角扯出一丝矜持的笑意:“高科长放心,干扰频段是可调的。今后,所有重要目标,如司令部、物资仓库、要员住所周边,都将部署此设备。我们将编织一张无形的电波铁幕,任何可疑信号,都休想逃过。”
他目光转向李士群,语气带着不容置疑:“李主任,我希望七十六号能全力配合,提供所有已知的、可能被抗日分子利用的频点,以便我们进行针对性布防。”
李士群皮笑肉不笑地点点头:“当然,小林先生也是为了上海滩的安宁嘛。高科长,这方面你熟,你配合一下。”
“没问题,主任。”高志杰爽快地应下,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心里却飞速盘算起来。HF-7…德国货…饱和压制…物理损坏…这确实是个麻烦。他的机械昆虫,核心控制链路正在其干扰范围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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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高志杰开着那辆拉风的雪佛兰轿车,载着盛装的林楚君,前往法租界参加一个法国商行的开业酒会。
车子驶过外白渡桥,苏州河水的腥臭气息钻进车厢。桥洞下,蜷缩着几个无家可归的难民,衣衫褴褛,眼神麻木。一个七八岁、瘦得皮包骨的小囡(小女孩)端着破碗,追着他们的汽车跑了几步,便被看守桥头的日本哨兵呵斥着驱赶开了。
“作孽啊…”林楚君看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涂着蔻丹的指甲微微收紧,“阿拉(我们)在舞厅里吃香槟,伊拉(他们)在桥洞下饿肚皮。”
高志杰单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轻轻覆盖在她冰凉的手背上,没有说话。车子转入灯红酒绿的霞飞路,两旁霓虹闪烁,西装革履的绅士和旗袍婀娜的淑女穿梭不息,仿佛刚才桥洞下的悲惨只是另一个世界的光景。
“小林弄来了新玩意儿,”高志杰目视前方,声音压得很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德国的高频干扰器,专门对付无线电的,我的‘小蜜蜂’差点折了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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