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玉石光芒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静静映照着石室中蜷缩的身影。唐薇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双腿屈起,脸颊埋在膝间,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父亲的绝笔信像一把冰冷的钥匙,不仅打开了一条生路,更捅破了一层她始终不愿直视的、血淋淋的窗户纸。
原来,所谓的“贵人命格”,所谓的“太后青睐”,所谓的“指婚阿哥”,这所有看似风光的背后,都浸透着父亲以生命为代价的算计与牺牲。他不是将她推向荣华,而是在滔天巨浪中,为她抢下了一艘破烂不堪的救生艇。
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钝痛,以及在这钝痛深处,一点点凝聚成型的冰冷硬核。
她不能死。
她若死了,父亲的血就白流了。陈家的冤屈将永埋地底。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将继续逍遥法外,甚至可能颠覆这江山。
她缓缓抬起头,原本盈满惊惶与脆弱的眼眸,此刻沉淀下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她站起身,走到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玉石前,伸出手,感受着那冰凉的、稳定的触感。这光,是父亲留给她的,她不能让它熄灭。
首要之事,是活下去。但如何活?
父亲留下了逃离宫禁的物资,但现在绝非最佳时机。景阳宫井边的动静必然已经引起警觉,此刻宫门守卫恐怕已接到严查的密令。鄂亲王一党在宫中的势力盘根错节,自己这张脸,恐怕早已上了他们的必杀名单。盲目出逃,十死无生。
那么,只剩下一条路——回到阳光之下,回到那吃人的宫廷规则之中。
但不能再是那个任人摆布、只会哭泣的“知画”了。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高大的书架。这些卷宗是父亲用命换来的,是武器,也是护身符。但在她拥有足够力量挥舞它们之前,必须将它们深藏。
她走到书架前,开始系统地翻阅。不再是漫无目的地悲伤,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了解敌人,了解棋局。
她花了不知多久的时间,饿了就啃一点干硬的肉脯,渴了就饮一口石缝中渗出的、甘冽却冰冷的泉水。幽蓝的光芒下,她一本本地翻看,一卷卷地展开。
这里有鄂亲王及其党羽历年结党营私、贪墨军饷、甚至与境外势力暧昧不明的铁证;有宫中某些位高权重的太监与朝臣勾结,买卖官职、泄露宫闱秘事的记录;甚至还有一些关于先帝晚年病重时,几位御医诊脉记录的蹊跷之处……
触目惊心!
她仿佛掀开了这煌煌天朝最华丽锦袍的一角,看到了下面爬满的虱子和溃烂的脓疮。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牵连着无数的鲜血与冤魂。
她也看到了父亲暗中记录下的,朝中尚存的一些正直之士,或保持中立的清流官员的名字与性格分析。这是可能的盟友,或者说,是未来可以借力的支点。
她还发现了一本薄薄的册子,上面是父亲整理的,关于宫中主要势力(太后、皇帝、皇后、几位有势力的嫔妃、皇子)的性格特点、行事风格、彼此关系以及他们身边核心人物的简析。这简直是一本宫廷生存指南!
如获至宝!
她如饥似渴地阅读、记忆。原主知画那点浅薄的宫廷认知,在此刻被彻底刷新和深化。她不再是一个懵懂闯入巨兽巢穴的羔羊,而是开始逐渐看清这巢穴的结构、巨兽的习性以及它们之间的食物链。
同时,她也意识到了父亲证据的局限性。这些卷宗大多指向鄂亲王一党的经济罪和部分结党罪,虽然严重,但若想一举扳倒一位势大的亲王,尤其是可能涉及“国本”隐秘的亲王,还缺少最致命的一击——比如,他们具体如何通过宫中密道网络行事?他们的最终兵变计划是什么?宫中还有哪些他们是重要的内应?
这些核心机密,父亲或许未来得及查明,或许查到了但未来得及记录于此。
时机未至……父亲反复强调。
那么,她需要等待,也需要主动去创造时机。
如何回到宫廷?如何在不引起鄂亲王一党警觉的情况下,安全地“现身”?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枚“凤钱”上。“凤仪天下”……这枚特殊的铜钱,会不会不仅仅是一个信物?
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在她脑海中慢慢勾勒。
她可以利用这密室。这里绝对安全,可以作为一个临时的避难所和情报中转站。她可以在这里改换装束,利用父亲留下的易容材料,尝试变换身份。
但长期躲藏并非良策,她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够解释她失踪这三日(或许更久?)的理由。
“时疫”!
这个曾经用来脱离慈宁宫的借口,或许可以再次利用。西三所本就是隔离病人的地方,一个“时疫重症”的格格,在混乱中“昏迷”或“走失”几日,虽然离奇,但并非完全说不通。毕竟,皇帝驾崩,新帝登基,宫中一片忙乱,疏忽一个被隔离的、无足轻重的格格,是有可能的。
关键在于,如何“被发现”,以及被谁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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