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一哆嗦，脖子像生了锈的轴承，“嘎吱嘎吱”地、极其僵硬地扭回来。对上的是阿芳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她甚至都没看窗外，只是微微侧着头，眼神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出极其拙劣的表演。
“比王翠花好看？” 阿芳慢悠悠地追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轰隆！
包德发感觉脑子里炸了个响雷！翠花！指甲！三千块！刚刚才捡回来的半条狗命！冷汗“唰”地一下，瞬间浸透了他后背的旧T恤。
“不不不不不！” 包德发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声音都劈叉了，带着哭腔，“媳妇你听我说！那什么玩意儿！路边的杂草！歪瓜裂枣！怎么能跟你比！你可是天上的仙女！月宫里的嫦娥！她给你提鞋都不配！真的！我刚才……我刚才那是……是批判！对！批判！批判现在这浮躁的社会风气！伤风败俗！不知廉耻！有伤风化！就该……” 他搜肠刮肚地把能想到的贬义词都往外蹦，恨不得当场写一篇万字檄文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和对路人的不屑一顾。
阿芳没说话，只是那根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的手指，节奏似乎……慢了一拍。绿灯亮了。车子平稳启动。
包德发的心脏还在嗓子眼里狂跳，后背的冷汗被空调风一吹，凉飕飕的。他再也不敢往窗外乱瞟一眼，像个犯了错被罚坐的小学生，眼观鼻鼻观心，双手老老实实放在膝盖上，心里疯狂唾骂自己：“包德发啊包德发！你他妈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刚捡回条命就敢瞎看？那双招子不想要了？！这婆娘的眼神比厂里保卫科的探照灯还毒！还想保时捷？还想海南海景房？命都要没了！”
他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觉得得做点什么表忠心。眼角的余光瞥到后座上那个“价值连城”的豪华孕妇枕，一个“绝妙”的主意涌上心头。
回到家，包德发表现得异常积极。他抢着把大包小包拎进屋，尤其小心翼翼、近乎虔诚地捧着那个孕妇枕，仿佛捧的不是枕头，而是传国玉玺。
“媳妇！你坐！你歇着！” 他殷勤地把阿芳扶到沙发上，然后郑重其事地把那个孕妇枕摆在阿芳身边最显眼的位置，还特意调整了一下角度，让那个“月亮弯弯”的造型显得更优雅。“您看！这就是咱家的定海神针！镇宅之宝！它救了我的命，更见证了您对我的大恩大德！从今天起，它就是我的指路明灯！我的行为准则！我的纪委！” 他挺着肚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枕头，表情严肃得像在宣誓就职。
阿芳靠在沙发上，手里翻着一本育婴杂志，眼皮都没抬一下。
包德发见没反应，清了清嗓子，决定加大力度。他凑到那个枕头跟前，弯下腰（老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对着枕头，用极其夸张、饱含深情的语调说道：
“枕头啊枕头！你看到了吗？今天在店里，我包德发一时糊涂，犯了严重的政治错误！虚荣！吹牛！还管不住自己的眼睛！给组织抹黑了！给领导添麻烦了！我深刻检讨！痛定思痛！我发誓！从今往后，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绝对听领导的话！跟党走！不是……跟媳妇走！媳妇指东我绝不往西！媳妇让我抓狗我绝不撵鸡！如有再犯……”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足够有威慑力的誓言，“就……就让我买的彩票永远只中五块钱！”
这个毒誓发得包德发自己心肝都在颤。彩票！那可是他卑微人生中最后的希望之光啊！为了表忠心，他算是豁出去了！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从厨房飘了出来。是楼下新开的卤味店！那酱香浓郁、肥而不腻的卤猪蹄味儿！包德发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唾腺疯狂分泌。他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那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瞬间被一种痴迷的、垂涎欲滴的馋相取代，眼神都直了，直勾勾地望向厨房方向，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真香啊……”
他脑子里瞬间切换了频道：卤猪蹄那颤巍巍、油亮亮的皮，入口即化的筋，咸香入味的肉……配上二两小酒……啧！神仙日子！什么孕妇枕，什么检讨，什么七分女，全被这霸道浓香冲到了九霄云外。他甚至开始盘算，待会儿怎么趁阿芳不注意，溜下去买两个解解馋，顺便……嗯，彩票点就在卤味店旁边，再买两张？万一呢？中了头奖，别说赔阿芳那三千块，海南房子保时捷不都……
“枕头听到了。”
一个清冷的声音，像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浇灭了包德发对卤猪蹄和五百万的所有旖旎幻想。
包德发猛地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只见阿芳不知何时放下了杂志，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精准地落在他那还残留着馋涎表情的脸上，又瞟了一眼那个被他当做“纪委”的孕妇枕。
“它说，” 阿芳的嘴角勾起一个极其细微、却让包德发毛骨悚然的弧度，“你的检讨，带着卤猪蹄的味儿。不够深刻。”
包德发的脸“腾”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尴尬得脚趾头在拖鞋里疯狂抠地，恨不得当场抠出三室一厅。完了！又栽了！这婆娘是孙悟空转世吗？有火眼金睛啊！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着怎么再补救一下这稀碎的“表忠心”现场时，手机救命般地响了。是二狗子！包德发如蒙大赦，赶紧接起来，声音都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喂！狗子！啥事！”
“老包！老包！” 二狗子在电话那头激动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大得连旁边的阿芳都听得见，“快！快来彩票店！你……你上次机选的那张！中了！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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