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七年(1125 年)冬,汴京城笼罩在一片罕见的阴霾之中。连日的西北风卷着沙尘掠过朱雀门,将巍峨的宫阙蒙上了一层灰黄,也让州桥夜市的喧嚣淡了几分。这日黄昏,矾楼顶层的 “醉杏坊” 内,一袭素色襦裙的李师师正临窗而立,手中握着的青瓷茶盏早已凉透。窗外,汴河上的漕船往来依旧,只是船工们的号子少了往日的铿锵,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沉郁。
“姑娘,枢密院的王大人派人送来了新制的‘龙团胜雪’,还说…… 还说金军已破朔州,不日将渡黄河。” 侍女轻罗的声音带着颤抖,将一方锦盒放在案上。李师师没有回头,只是望着远处暮色中渐渐模糊的铁塔剪影,眼中泛起一层薄雾。她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初春的清晨,也是这样一个微寒的日子,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宋哲宗元符三年(1100 年),汴京城东的汴河码头边,一艘破旧的漕船正随着水波轻轻晃动。船舱内,六岁的李师师 —— 那时还叫李婉转,正蜷缩在母亲周氏的怀中。她的父亲李寅是江南有名的染织匠人,因得罪了苏州知府,被迫带着妻女逃往汴京谋生,却不幸在途中感染时疫,撒手人寰。
“婉儿,记住,到了汴京要听张妈妈的话,好好学本事,将来…… 将来莫要再走娘的老路。” 周氏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一枚雕着并蒂莲的银簪塞进女儿手中,随后便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孤苦无依的李婉转被码头边 “慈幼局” 的嬷嬷收留,可没过多久,因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慈幼局被迫解散。就在小婉转即将流落街头之时,矾楼的楼主赵妈妈偶然路过,见这孩子生得眉清目秀,眼神中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灵气,便动了恻隐之心。
“这孩子我带走吧,好歹能给矾楼添个端茶倒水的小丫头。” 赵妈妈摸着小婉转枯黄的头发,语气中带着几分怜惜。就这样,李婉转被带入了这座日后将见证她一生荣辱的销金窟,赵妈妈为她改名为 “来莺儿”,希望她能像汉代的名妓来莺儿一般,成为风月场中的传奇。
初入矾楼的日子,来莺儿过得并不轻松。每日天不亮就要起身洒扫庭院,为楼里的姐姐们准备洗漱用品,稍有不慎便会遭到管事嬷嬷的斥责。但她天生聪慧,不仅将分内之事做得井井有条,还常常趁着空闲,偷偷躲在乐师授课的窗外偷听。久而久之,她竟能准确地分辨出琵琶、古筝的音色,甚至能跟着哼唱几句当时流行的《清平乐》。
这一切都被赵妈妈看在眼里。一日,赵妈妈特意叫来莺儿到自己房中,递给她一架小巧的琵琶:“我看你是块学乐的好料子,从今日起,你就跟着王乐师学琵琶吧,只是你要记住,在这矾楼之中,技艺再好,若没有玲珑心思,也难成大器。”
来莺儿接过琵琶,冰凉的琴身让她心中泛起一阵激动。她双膝跪地,对着赵妈妈磕了三个响头:“妈妈的大恩,来莺儿永世不忘,定不负妈妈所望。”
此后,来莺儿便开始了系统的学习。她每日除了练习琵琶,还要学习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甚至包括如何应对不同身份的客人。王乐师对这个弟子十分满意,曾对赵妈妈感叹:“这孩子不仅悟性高,还肯下苦功,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时光荏苒,转眼五年过去。昔日瘦弱的小女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十三岁的来莺儿不仅弹得一手好琵琶,还写得一手娟秀的小楷,更难得的是,她气质清冷,与矾楼中其他女子的艳俗截然不同。赵妈妈知道,是时候让她以新的身份正式亮相了。
崇宁二年(1103 年)元宵佳节,矾楼张灯结彩,一派热闹景象。赵妈妈特意为来莺儿举办了 “开苞宴”,并为她取了一个新名字 —— 李师师。“师师” 二字,既暗含了对她才情的期许,也寄托了赵妈妈希望她能成为矾楼招牌的愿望。
开苞宴上,李师师身着一袭淡粉色襦裙,怀抱琵琶,端坐于厅堂中央。当她指尖轻拨琴弦,一曲《霓裳羽衣曲》的片段缓缓流淌而出时,满座宾客都为之倾倒。尤其是她弹奏到高潮部分,眼神中流露出的那份清冷与孤傲,更是让在场的文人雅士们惊叹不已。
时任太学博士的李之仪在席间忍不住赞叹:“此女有林下之风,非寻常风月女子可比。” 这句话很快传遍了汴京城,李师师的名字也一夜之间成为了文人墨客口中的热门话题。
李师师成名后,矾楼的门槛几乎被踏破。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文人雅士,都以能与李师师一聚为荣。但李师师性子清冷,并非来者不拒,她更愿意与那些真正懂诗词、有才华的文人交往,其中,与着名词人周邦彦的交往,更是成为了汴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周邦彦时任太学正,不仅精通音律,还擅长作词,其词风典雅清丽,被誉为 “词家之冠”。他早就听闻李师师的大名,却一直未曾前往矾楼,一来是觉得自己身为官员,频繁出入风月场所多有不妥;二来也是担心传闻不实,徒增失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