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东区的湿冷,是一种能渗入骨缝的诅咒。黏腻的雾气裹挟着烟囱排出的煤灰和泰晤士河的腥气,贴在皮肤上,挥之不去。
这感觉与乌斯怀亚那种干冽、能冻彻灵魂的寒冷截然不同。不过短短数周,他从世界尽头的荒芜冰原,坠入了这座帝国心脏的肮脏血管。
塞缪尔竖起外套领子,按照卡利姆提供的地址,拐进一条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巷道。污水顺着墙角的沟渠流淌,空气里弥漫着变质食物和廉价酒精的气味。
地址指向一栋夹在肉铺和当铺之间的破败公寓,门牌锈蚀得几乎难以辨认。塞缪尔敲了敲门,没有回应。他试探性地一推,门吱呀一声开了。
门厅光线昏暗,几乎没有任何家具,只有一股浓烈的、类似机油和防腐剂混合的刺鼻气味。三个身影如同雕像般矗立在阴影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塞缪尔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他们穿着厚重的粗布工装,但那种异乎寻常的、绷紧的魁梧体格,将衣服撑得几乎没有褶皱。头部完全被一种粗糙的、毫无表情的皮质面罩包裹,只露出两只毫无神采、如同玻璃珠般的眼睛。其中一人的脚边,放着一个巨大的、散发着同样刺鼻气味的木箱。
和他之前在纽约巷子遭遇的打手,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沉默,非人,散发着冰冷的压迫感。
塞缪尔沉默了几秒,他就知道这次行动没那么轻松。卡利姆所谓的“脾气可能有点特别,不太好说话”,还真是……轻描淡写到了极致。
他尝试沟通,却没有得到回应。三个“人”连眼珠都没有转动一下,仿佛他只是一团无关紧要的空气。
塞缪尔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他倒是明白了,这些根本不是什么“行动人员”,他们是“重塑之手”投放的工具,是哑巴哨兵,是只会执行最简单指令的傀儡。
交流?协作?简直是天方夜谭。
他脑海里闪过卡利姆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几乎能想象出那家伙此刻正躲在某个温暖安全的角落里,幸灾乐祸地想象着他面对这番情景时的表情。
“好吧……”塞缪尔低声自语,声音里充满了一种认命般的讥讽,“还真是……‘非常专业’的团队。”
他不再浪费时间,转身离开了这间令人窒息的屋子,重重地带上了门。门板撞击门框的响声在空荡的楼道里回荡,而屋内的“雕像”们,自始至终,纹丝未动。
重新融入街道上稀疏的人流,塞缪尔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伦敦的庞大和复杂此刻像一座冰冷的迷宫。他不仅要在浓雾中追踪一个没有实体的魔精,还要面对一群根本无法指望的“队友”。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悖论之笼”,那冰冷的触感此刻是他唯一的依仗。卡文迪许和卡利姆给了他一个看似精巧的工具,却抽走了所有常规的支持。
“只能靠自己了。”他喃喃道,目光扫过灰蒙蒙的天空和街道上匆匆的行人,开始飞速思考如何在这片陌生的、危机四伏的雾都中,独自展开他的狩猎——
塞缪尔竖起了外套的领子,但伦敦东区的雾霾将煤烟、粪便和泰晤士河的腥臭紧紧包裹在一起,渗进每一道砖缝和每一个行人的肺叶里,无孔不入的刺鼻气味依旧挥之不去。
他需要信息,需要从这片混沌中打捞出关于“西欧罗斯”魔精的蛛丝马迹。而这类关于“异常”的流言,往往滋生在光线昏暗、酒精流淌的地方——
他的脚步停在了一家名为“渡鸦与钥匙”的酒馆门前。招牌上渡鸦的图案油漆剥落,钥匙的形状扭曲。推开厚重的木门,一股热浪裹挟着劣质烟草、变质的啤酒和汗液的气味扑面而来。
酒馆内部光线浑浊。天花板上老旧的煤气灯投下摇曳的光晕,与墙上几盏电压不稳的昏黄电灯交织,在缭绕的烟雾中制造出片片阴影。各种口音的叫嚷、咒骂和醉醺醺的歌声混杂在一起。
塞缪尔的目光扫过那些面孔:码头工人、眼神空洞的妓女、几个缩在角落里窃窃私语、看起来像无政府主义分子的人……这里是伦敦庞大躯体下的一条暗流涌动的血管。
他挤到吧台前,要了一杯最便宜的杜松子酒——这更像是一种融入环境的伪装。
酒保是个独眼龙,擦拭酒杯的动作带着不耐烦的粗暴。塞缪尔将几枚硬币推过去,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打听个事。最近这雾里……有没有人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
独眼酒保抬起仅剩的那只眼睛,浑浊的目光在塞缪尔脸上停留了两秒,像是在评估风险。他嗤笑一声,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不干净的东西?先生,整个东区都是‘不干净’的。至于声音?除了咳嗽声、哭喊声和警察的哨子声,您还想听到什么?”
显然,直接询问过于鲁莽。塞缪尔正盘算着如何更迂回地套取信息,打算先融入酒馆内的喧嚣再作打算,这时,酒保却突然吹了声口哨,主动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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