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府朱漆大门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府内,劫后余生的庆幸与重聚的喜悦,如同暖流,悄然融化着数月来积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冰霜。然而,这份来之不易的平静之下,依旧涌动着难以平复的余波。
明砚之官复原职的旨意下达已近旬日,户部衙门也重新见到了这位尚书大人的身影。但明砚之深知,此番能脱困,全赖萧策雷霆手段与陛下(或许是权衡之下)的最终决断,自己身上“待罪之身”的印记并非轻易可以抹去。因此,他行事愈发低调谨慎,每日只是埋首处理积压公务,对朝中暗流闭口不谈,谢绝一切不必要的宴请与拜访,俨然一副闭门思过、戴罪立功的姿态。
府中下人经过此番动荡,更是噤若寒蝉,行事倍加小心,唯恐给主家再惹麻烦。往日的门庭若市,变成了如今的门可罗雀,反倒显出几分凄清。
苏婉经过山中数月颠沛流离,心神损耗极大,回府后便病了一场,卧床休养了七八日才见好转。明砚之延请名医,亲自侍奉汤药,悉心照料。病榻前,夫妻二人执手相看,忆及前尘,不免唏嘘落泪,更感今日安宁之珍贵。
“婉婉,苦了你了。”明砚之握着妻子消瘦的手,眼中满是愧疚与疼惜,“若非我卷入朝争,累得你与薇儿受此大难……”
“老爷切莫如此说。”苏婉虚弱地摇摇头,眼中含泪却带着笑意,“一家人能平安团聚,已是上天垂怜。只是……此番能脱险,多亏了萧将军与那位木老,此恩此德,不知何以为报。”
提到萧策,明砚之神色一凝,压低声音道:“萧兄此次……确是冒了奇险。扳倒定国公,看似风光,实则步步杀机。如今他执掌京畿防务,兼领北境军事,权势熏天,不知多少双眼睛在暗中盯着。陛下病体缠绵,太子年幼,朝中……恐非长久安稳之相。”
苏婉心中一紧:“那萧将军他……”
“萧兄自有韬略,非我等可以揣度。”明砚之叹道,“我等如今能做的,便是谨言慎行,不给他添乱,亦不授人以柄。待风浪真正平息,再图后报。”
夫妻二人相对默然,都明白眼前的平静,不过是暴风雨间歇的假象。
相较于父母的忧心忡忡,明薇似乎更快地适应了回归的生活。熟悉的庭院,可口的饭菜,父母的陪伴,让她苍白的小脸渐渐恢复了红润。她依旧安静乖巧,每日跟着母亲读书识字,或在院中与重新飞回来的灰毛、阿黄嬉戏。
然而,细心的苏婉却发现,女儿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她常常会一个人对着院中的花草或小动物出神,眼神清澈依旧,却似乎藏了更多心事。偶尔,苏婉会看到她悄悄将每日份例中的点心掰碎,撒给檐下的雀鸟,或是将喝剩的茶水,小心浇灌那盆从山中带回、如今被她精心照料、已然绽放出淡雅花朵的兰草。
苏婉没有点破,只是默默观察着。她知道,女儿在山中经历了太多常人无法想象的事情,那份“特殊”或许也因此变得更加敏锐。她只愿女儿能平安喜乐,至于其他,顺其自然便好。
这日午后,明薇正坐在廊下晒太阳,灰毛扑棱着落在她膝上,心里叽叽喳喳:
“小主人!小主人!俺今天听到个大消息!”
“什么消息?”明薇在心里问。
“那个冷面将军……好像要离开京城了!”灰毛道。
明薇一怔:“离开?去哪里?”
“回北边!回他的镇北军大营!”灰毛扑扇着翅膀(心里),“听说皇帝老儿……不对,是陛下,下了旨意,让他回去镇守边关!好像……好像就是这几天就要动身了!”
萧将军要回北境了?明薇的小脸上露出一丝失落。她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呢。
“还有还有!”灰毛继续道,“定国公那个案子,好像快审完了!听说……要满门抄斩!好吓人!”
明薇的小手微微一颤。满门抄斩……虽然定国公是坏人,但……
她甩甩头,不再去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她只是有些想念萧将军,还有……木爷爷。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又过了几日,一个消息终于经由官方渠道,证实了灰毛的“小道消息”——陛下颁下明旨,加封镇国公萧策为太子太保,赐丹书铁券,令其即日率部返回北境,总督边关军务,非诏不得入京。
旨意一下,朝野震动。明眼人都看得出,这看似荣宠无比的加封,实则是明升暗降,杯酒释兵权!陛下(或是其背后的势力)终究是对功高震主的萧策,心生忌惮了。
明砚之接到消息后,在书房独坐良久,最终只是长叹一声。这或许,对萧兄而言,已是目前最好的结局。远离京城这是非之地,手握重兵镇守边关,至少可保一时平安。
萧策离京那日,并未大张旗鼓,只是在天蒙蒙亮时,带着一队亲兵,悄无声息地出了北城门。没有百官相送,没有喧天锣鼓,只有冰冷的晨雾和寥寥数名至交好友在长亭默默饯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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