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官员,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但是!如果我们改用薯干作为军粮主体,利用它耐储存、体积小、损耗低的特性,同样的运力,我们至少能多养活两千名戍边将士!
两千戍卒!
这四个字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地一声砸进了死寂的大殿里,瞬间激起了千层浪!不少官员脸色都变了,开始低声激烈地议论起来。
一派胡言!简直是一派胡言!一个养尊处优、满脸红光的宗室大臣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他跳出来,指着我鼻子骂,黄口小儿,只会纸上谈兵,哪里知道实务的艰难!薯干那种粗鄙低贱的东西,怎么能跟作为国家根本的粟米相提并论!
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心里一点也不慌,反而淡然一笑。
王叔说得很有道理,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再次向殿外示意,有请申屠翁。
片刻后,那位曾经献上薯种的老农申屠翁,领着两名侍从,抬着一个大木盘,有些紧张地走入殿中。
盘子里放着三块大小差不多、但颜色各异的压缩干粮,上面分别贴着、、三个标签。
诸位,请看清楚。甲号是普通的麦饼,乙号是常见的炒米,丙号就是用薯干压制而成的干粮。我命人取来三鼎清水,当着所有大臣和皇帝的面,将三块干粮、、分别投入水中。
这一刻,整个章台宫安静得可怕,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着那三鼎清水,连呼吸都放轻了。只有计时的沙漏在作响。
一刻钟后,结果毫无悬念地呈现在众人面前。
麦饼泡发得很慢,掰开里面还有硬心;炒米吸水倒是快,可也最快散架,变成了一锅浑浊的米汤;唯有那块黑不溜秋、其貌不扬的薯干饼,竟然完整地膨胀开来,变成了一鼎粘稠绵密、看起来就很顶饱的糊糊,体积足足涨了五倍还不止!而且它消耗的水量,反而是三者中最少的!
李斯亲自走上前,用汤匙搅动了几下,又小心翼翼地拈起一点放入口中细细品尝。随即,他猛地转身,面向始皇帝,神情无比肃穆地长揖到地,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陛下!此女所言,句句属实!这薯干不仅饱腹感强,而且极易储存、方便运输、复水性极佳!若能以此法在我大秦北地屯田区大力推行,作为军粮储备,臣初步估算,每年至少可为国库节省牛马五百匹,节省粟米超过三十万石!
一直高踞御座、沉默不语的始皇帝,此刻,终于缓缓地抬起了眼眸。他那双仿佛能洞穿千古、深不见底的眼睛,落在了我的身上,目光沉重如浩瀚深海。他缓缓开口,一字一句,重如泰山:
姜见月,你这一锅粥,煮的……是朕的万里江山。
廷议之后,我被破格留在了宫中,暂时居住在一处靠近御书房的偏殿里,这待遇,又不知道惹红了多少人的眼睛。
果然,当天晚上,就有心腹小太监悄悄来报,说中车府令赵高在他的府邸里大发雷霆,摔东西的声音隔着几重宫墙都能隐约听见。他密召心腹,气急败坏地咆哮:……绝不能再让她碰账目!她懂的根本不是农学,是算学!是能要我们所有人性命的算学!等着瞧,下次清查账目,我一定要她亲手做账,当场验算!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她不过是个会耍点小聪明的宫女!看她到时候怎么出丑!
呵,我早就料到这只老狐狸会有这一招。
在我埋头研究薯干特性、绘制那些图表的时候,就已经让阿芜偷偷把我连夜草拟的《稽核司试行条例》传抄了出去,通过申屠翁的渠道,悄悄送到了京畿地区各大官仓仓吏的手中。有些风,得提前吹出去。
果然,第三天,圣旨就下来了,命令我立刻前往太仓,协同仓部官员进行突击审计。
当我到达太仓时,面对的是堆积如山、浩如烟海的竹简账簿,像一座座沉默的小山,散发着陈年竹木和墨汁的味道。
仓部那些官员们,一个个抱着胳膊,面带讥讽,好整以暇地看着我,就等着我这个深宫女子被这恐怖的文牍地狱吞没,出尽洋相。
我面不改色,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一叠我自制的分类签牌。这些签牌用硬纸制成,上面用我设计的简明符号清晰标注着、、、、等类别。
我扬声道:来十二名仓吏!不需要你们核算,只需要按照我这签牌上的类别,把所有这些竹简账簿,分门别类整理好!
仓吏们虽然心里嘀咕,满是不信和鄙夷,但在旁边监察御史严厉的目光下,也不敢怠慢,只好动手干起来。
一时间,偌大的太仓之内,只剩下竹简碰撞发出的哗啦哗啦的声响。
嘿,你别说,人多力量大,加上我的分类法清晰明确,不过一个时辰左右,那几座小山般的账簿就被分拣得清清楚楚、井井有条。
接着,我又取出几张巨大的、画满了横竖格子的纸——这是我模仿现代表格自制的账目核算表,命人铺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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