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地刮过宫里的长廊,卷起地上的枯叶打着旋儿,那声音凄厉得跟鬼哭似的,听得我心里发毛。
我一整晚都没合眼,手里攥着那枚冰凉的铜印,感觉它像个烧红的烙铁,在我手心里留下了洗不掉的印记。
我算是看明白了,赵高派人送来的那两块发霉的饼子,既是在警告我别太嚣张,也是他自作聪明露出的第一个马脚!
天刚蒙蒙亮,我没像平时那样先去膳房点名,直接扭头就往太医署走。
值班的老太医还睡眼惺忪的,看见是我,脸上明显闪过不屑,但也不敢明着得罪我。我塞给他一小袋金锞子,只说昨晚做噩梦没睡好,想讨个安神汤的方子。
趁他转身写方子的功夫,我眼疾手快地从架子上把那份封存的检验报告给顺了回来。
回到住处,我立刻让阿芜拿来最好的墨和三份空白绢帛,命令她一字不差地抄录下来。
阿芜的手抖得跟筛糠似的,她太清楚这上面的每一个字都可能要了我们的命。
第一份抄完,我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了我亲手编写的《民生塾讲义》的夹层里。这本讲义现在在咸阳宫的年轻太监宫女里私下传得可火了,藏在这里最安全,谁也想不到。
第二份,我装进一个蜡封的竹筒,交给了正要出宫采买的程素娥。她是陇西人,跟我算半个老乡,我拜托她想办法交给陇西郡一位以刚正出名的县令——那是我爹当年的老交情。
最后一份,也是最要命的一份,我亲自用浆糊封好,在封面上工工整整写了八个大字:《军粮霉变致疾案验状》。
落款处我没写自己名字,而是加了一句看似恭敬的附言:事关军国大事,不敢隐瞒,请呈尚书省兵曹参阅。
这步棋看起来简直是在找死,跟拿鸡蛋碰石头没两样。但这是我反复琢磨后,唯一能撬动全局的突破口。
李斯这位大秦丞相,最得意的就是他一手建立的法度体系。他可以容忍后宫有个懂种地的宫女,甚至觉得挺新鲜,但他绝对忍不了在他眼皮子底下,帝国的仓储制度烂到连军粮都出问题还没人管的地步。
这简直是在打他依法治国的脸!
我赌的就是他对字近乎偏执的坚持。
整整三天, 我都在焦灼地等待。
这三天里,赵高派来的人像苍蝇一样在我身边转悠,可又抓不到什么把柄。
我照常上班、熬粥、做粮砖,装得跟没事人一样。
第四天一大早, 朝会上终于炸雷了!
一个头发花白、眼神犀利的老将军,举着我那份绢帛,声如洪钟地质问少府卿:敢问少府,要是边疆的士兵吃了这种发霉的军粮,上了战场没力气打仗,吃了败仗,这个责任谁来负?!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接着就炸开了锅。
少府卿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他惊慌地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赵高,尖着嗓子叫道:内宫的仓库向来归中车府令管,这事怎么能怪到我们少府头上!
赵高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正要站出来辩解,龙椅上的嬴政却突然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锤子砸在每个人心上:既然关系到军粮,为什么不问问那位会做砖的典膳官
唰地一下,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我身上,震惊的、鄙夷的、好奇的,什么眼神都有。
我深吸一口气,从队伍末尾走出来,跪倒在地:奴婢斗胆说几句。粮食发霉,不是天灾,是人为的疏忽!现在各地的粮仓还在用老办法,湿粮和干粮混着放,地上不铺防潮垫,仓库里没有通风窗,更没有定期轮换的制度。奴婢查了过去三年的账目,每年军粮因为发霉、被老鼠啃、被虫子蛀而损失的,至少有三成!
我的声音清亮坚定,在大殿里回荡。
没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我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卷早就准备好的竹简,高高举起:这不是奴婢胡说八道,是查账查出来的实情。这是奴婢草拟的《军粮仓储十大禁令》,如果陛下允许奴婢在任何一座粮仓试行新规,奴婢敢立军令状,一年之内,保证北疆百万石军粮完好无损!
让女人管军粮?荒唐!自古就没这个规矩!李斯终于开口了,眉头紧锁,眼神里全是审视。
我猛地抬头,直视这位权倾朝野的丞相:当年商鞅在街市立木,咸阳百姓也没人相信;周公刚开始制定礼乐,天下诸侯都在嘲笑。但新法推行后国家就强大了,礼乐确定后百姓就顺从了。今天看来的事,也许明天就成了。况且,奴婢不要带兵打仗的权力,只求送到前线的每一粒米,都能变成将士们杀敌的力气!
嬴政久久没有说话,深邃的目光仿佛要把我看穿。
过了好一会儿,他突然问了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你敢在军报上盖章吗?
我心里咯噔一下。
军报,那是前线将领才有资格批阅盖章的文书,女人碰这个,就是越权,是杀头的大罪!
但我立刻明白了,这是嬴政设的门槛,是通往权力中心的最后一道考验,也是唯一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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