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的目光,终于从我脸上移开,落回到了那个还跪在地上痛哭的老兵身上。他眼神里那常年不化的冰霜,似乎……稍微融化了一点点。
老兵的哭声在街头巷尾回荡了很久,直到日头升到头顶,百姓们才慢慢散去。
我跟着陛下走进了县衙的正堂。檀香点起来了,茶杯也摆好了,一场没有硝烟、却更加凶险的博弈,眼看就要开场。
卓家派来的那个掌柜,一脸倨傲,说起话来振振有词:“陛下!盐是老百姓生活的根本啊!几百年来,都是由民间自己煮盐卖盐,这早就成了约定俗成的规矩了。现在官府非要强行插手经营,表面上看起来是为了国家好,实际上是在跟老百姓争夺利益!这样下去,肯定会失去民心的!”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像根木头柱子似的侍立在堂下的卫骁将军,猛地一个大步跨了出来,“噗通”一声单膝跪地,双手高高举起一个看起来特别沉重的木盒子。
他是三天前奉命回京城述职的陇西守将,连铠甲都没来得及脱,肩膀上还沾着边关带来的黄沙。
“陛下!请您看看!看看我们陇西将士平时吃的都是什么‘口粮’!”
木盒子“哐当”一声被打开,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腥臭难闻的气味瞬间炸开,弥漫了整个大堂!那味道混合了腐肉和霉变油脂的恶臭,呛得人直反胃,好几个官员当场就忍不住捂住了鼻子往后退。有个倒霉蛋袖子一带,还把桌上的茶杯扫到了地上,“啪嚓”一声,瓷片混着茶水溅得到处都是。
大家伸头一看那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一块早就风干变硬、颜色发黑还结着厚痂的肉干,表面布满了龟裂的纹路,边角蜷曲着像枯萎的树叶,上面……居然还残留着一丝没有完全褪尽的暗红色血迹!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有个官员声音发颤地问。
卫骁将军那双虎目瞬间就红了,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没有盐!肉食放一天就臭了!边关那个苦寒之地,将士们为了能活下去,只能在腿上的伤口烂到不行的时候,把那块烂肉……活活割下来……晒成肉干……留着充饥!这!这就是我的兵!用他们自己的命换来的‘口粮’啊!”
“轰——!”
整个正堂像炸开了锅一样!
所有人的脸色“唰”地一下就变了,那个卓家掌柜更是面如死灰,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裤裆那里肉眼可见地湿了一小片。
嬴政的脸色,在那一刻,铁青得吓人。
他缓缓地、缓缓地站起身,握着案几上那根玉圭的手,手背上青筋一根根暴起,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一股恐怖至极的杀气,像实质一样从他身体里喷涌出来,席卷了整个大堂,连旁边燃烧的烛火都被压得开始晃动、颤抖。
他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得像万丈玄冰,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朕的将士……为国戍守边关,流血流汗……竟然要……吃自己身上的肉……才能苟且偷生,保住性命?”
玉圭被他狠狠地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巨响。那一刻,我感觉整个县衙的地面都跟着震了一下。
回咸阳的路上下起了暴雨,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马车窗户上。车帘被风掀开一个角,冰冷的雨水斜着泼进来,打湿了我膝盖上摊开的竹简。
我拆开阿芜用信鸽加急送来的密函,上面的墨迹已经被雨水晕开了一些,但还能勉强认出几个触目惊心的大字:“卓云半夜想闯武库,企图烧掉盐账本——事情败露,跳井自杀了,只在井边留下了这块玉佩。”我的心猛地往下一沉,凉了半截。
原来这盘大棋的背后,不止卓家,还有那个躲在深宫里、阴魂不散的死太监在搅风搅雨!
当天晚上,我把那枚玉佩和那封从井底淤泥里挖出来的求援信(幸好用油布包着,字迹还能看),一起封进一个结实的漆盒里,另外附上一张简短的条子:“陛下如果怀疑臣女有造假诬陷的嫌疑,不妨派人查查这玉佩的来历,再看看它背后真正的主人是谁。”申屠老太监默默地接过盒子,低声道:“老奴明白了,这就送去‘静室’。”——那是只有天子本人才能开启的绝密通道。好了,棋子已经落下,现在只等着看雷霆手段了。
第二天凌晨天还没亮(寅时),宫里的内侍就传出了旨意,两名负责转运盐款的官吏,被指控克扣军饷,嬴政直接依照《秦律·贼律》特批,立即斩首,连廷尉府复审的程序都省了。血染黄土,用来杀鸡儆猴。
等到中午(午时三刻),加盖了传国玉玺的正式诏书,已经由四匹快马朝着四个方向疾驰而去:“从今天开始!盐和铁,全部收归官营!设立‘均输监’,总管所有相关事宜。全国上下,必须一体推行‘月见九算策’!”
我站在察远方署的小阁楼上,靠着栏杆往远处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