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玄黑常服上用金线绣出的蟠龙纹理,指尖甚至能感受到他袍角拂过的微风。
“你说过,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朕已经吃下了六国,接下来这天下苍生的下一顿饭,该怎么吃,听你的安排。”
那一瞬,我所有的推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我抬起头,迎上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眸子。
那里没有试探,没有猜忌,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信任。
他要的不是一个唯唯诺诺的臣子,而是一个能与他并肩,撑起这庞大帝国另一半天空的同路人。
“臣,遵旨。”我一字一句,清晰地回答。
走出咸阳宫时,夜露已重,衣袖微湿。
那八个字——“奉天承运,赤壤君曰”——在我脑中反复回响,如同惊雷未歇。
回到赤壤堂,我立即命人备好案几与绢帛。
今夜不能睡。
这一纸《春谕》,将是撬动千年农耕格局的第一根杠杆。
当夜,赤壤堂内灯火通明。
我立于一张巨大的案几前,铺开一卷崭新的绢帛,亲自研墨,笔尖饱蘸。
松烟墨的苦香弥漫在空气中,烛火映照下,我的影子投在墙上,宛如执犁开垦大地的农神。
这便是《春谕》的初稿。
第一条:于关中、蜀地、江南三处,各择百亩上田,试种土豆。
此物状如鸡卵,习性类薯,或可为大秦再添一重保障。
第二条:于陇西丘陵地带,推广梯田之法。
随山就势,化坡为田,保水保土,向山要粮。
第三条:命墨鸢所辖工科,绘制风力提水之机关图纸,于北方缺水郡县试行,以风代人,引水灌溉。
每一笔落下,都能听见竹笔划过绢帛的沙沙声,像是春雨渗入干涸的土地。
墨鸢站在我身后,看着绢帛上的字迹,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竟也露出一丝忧色。
她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如此大权在握,形同半个丞相。恐招天妒,非为君上之福。”
我没有回头,目光越过窗棂,望向咸阳上空璀璨的星河。
夜风从南面吹来,带着新翻泥土的腥气,还有红薯窖藏深处散发的微甜气息。
“墨鸢,不是我拥有了权力,是真理拥有了力量。”我轻声说,“他们怕的,从来不是我姜月见。他们怕的,是再也无法用‘祖宗之法不可变’这块盾牌,挡住时代前进的车轮。”
而我,就是那个负责踩下油门的人。
三更时分,我带着初稿入宫呈阅。
章台宫内依旧亮如白昼,嬴政似乎一直在等我。
他接过绢帛,逐字逐句地看下去,指尖偶尔在“土豆”、“梯田”这些新词上轻轻敲击,陷入沉思。
我以为他会修改,会质询,会加入种种制衡的条款。
然而,他从头看到尾,竟未改动一字。
他只是提起朱笔,在绢帛的末尾,在我落款的“赤壤君”三字之上,亲手添上了一行字。
那八个字,笔锋凌厉,杀伐果断,带着君临天下的霸气:
“奉天承运,赤壤君曰。”
我退至宫门外,双腿几乎发软。
守值的郎中扶了我一把,目光触及我手中那卷朱批绢帛,猛然跪地叩首。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赤壤君出宫了!”
瞬间,整条宫道两侧的值夜宦者、卫卒、更夫,纷纷伏地,默然行礼。
风吹动我的裙裾,也吹开了手中绢帛一角,那八个猩红大字在月光下熠熠生辉。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抱住它,仿佛抱着一个正在苏醒的时代。
数日后,我在巡视乡里的途中,听见村塾孩童齐声诵读新编农谚。
他们踏着田埂蹦跳前行,小脚踢起细碎尘土,歌声清脆,如春水流淌:
“地里刨出金疙瘩,家家户户笑哈哈。春谕一到田里闹,姜娘子说啥,咱就照着干啥!”
我笑了。
转身回到案前,我翻开那本记录着我所有心路历程的《稷下月鉴》,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提笔写下:
从今日起,我不再是那个在深宫里挣扎求生的楚国宫女,也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博取君王宠眷的赤壤君。
我是这片土地的春天。
烛火轻轻跳动了一下,映着我眼中的光。
《春谕》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传遍帝国每一个角落。
犹如一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三日之后,关中各县的急报雪片般纷至沓来,堆满了丞相李斯的案头。
第一封,便是来自京畿之地,咸阳令的急报,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让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帝国丞相,握着竹简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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