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启明星还悬在黛色的天幕上,沈亦舟裹紧军大衣钻出帐篷。远处雪山与夜空浑然一体,唯有山尖被月光染成银白,像极了藏族阿妈们编织的哈达边缘。他踩着冻得梆硬的碎石路走向工地,靴底碾碎薄冰的脆响惊飞了树梢的寒鸦,帆布包里的急救箱硌着腰侧 —— 昨晚特意补充的碘伏、纱布和止痛药,此刻倒像是有了预感般沉甸甸的。
六点零七分,第一缕阳光终于刺破厚重云层。金色的光束掠过岗什卡雪峰,将终年不化的积雪染成蜜糖色。藏区厨房工地早已热闹起来,叮叮当当 的敲击声混着藏语吆喝在山谷间此起彼伏。老冯戴着印着 援建先锋 字样的红色安全帽,正用绑着红绸的水平仪校准钢筋立柱,他徒弟小李蹲在一旁,手里攥着卷尺反复测量:师父,间距差两公分,得再挪挪! 粗粝的川音惊得崖壁上的岩羊竖起耳朵,蹄子在碎石上蹭出细碎的声响。
沈亦舟蹲在临时搭建的灶台旁,铝锅里的酥油茶正咕嘟咕嘟吐着泡泡。滚烫的酥油在砖缝间凝成油珠,混合着青稞面的焦香在冷空气中弥漫。他用树枝拨弄着灶膛里的牛粪火,火星子蹿上半空,与远处雪山上的金光遥相呼应。三天,再有三天这座倾注着三百多个日夜心血的厨房就能落成。到那时,孩子们冻得通红的小手就能捧着热气腾腾的糌粑,再也不用啃冰冷的青稞饼了 —— 他想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锅沿,那里还留着上次烙饼时烫出的浅痕。
沈老师!紧急电话! 卓玛的登山靴在泥地里打滑,攥着卫星电话的手指节泛白,雨水顺着她被树枝划破的脸颊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小水珠。卫星电话的天线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屏幕上满是泥泞的指印,信号条忽明忽暗,仿佛预示着即将传来的噩耗。
她踉跄着扑到沈亦舟面前,藏袍下摆沾着的泥块簌簌掉落,苍白的脸色在晨光里近乎透明:清溪小学那边出事了! 话音未落,远处又传来沉闷的山体轰鸣,震得脚下土地微微发颤,连续暴雨引发山体滑坡,三条进山的路全被冲毁,无人机昨天试了三次,都被乱流打回来了!孩子们已经断粮两天,护校的张爷爷被滚石砸伤了腿,现在发着高烧说胡话,王老师急得快哭了!
电话里突然传来剧烈的电流杂音,随后是王老师带着哭腔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棉线般断断续续:沈老师... 我们只剩半袋受潮的玉米... 还有三块硬得咬不动的腊肉... 张爷爷的伤口在流脓... 我用白酒擦过了,可他还是喊冷... 背景里隐约传来孩子们压抑的抽泣声,混着呼啸的雨声,像针一样扎进沈亦舟的耳朵。
沈亦舟的心猛地一沉。清溪小学位于隔壁更为偏远的山区,平日里只能靠一条宽不足半米的羊肠小道通行,如今滑坡肆虐,连善于翻山越岭的牦牛都可能陷进碎石堆。他立刻拨通李伟的电话,刚说清情况,就听见周小雨焦急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李老师!我查了清溪小学的地形,滑坡沟最窄处也有五米,最宽的地方快八米了!而且未来三天还有暴雨,土壤饱和度已经超过临界值,随时可能二次滑坡!
沈亦舟利落地将剩余酥油、糌粑塞进背包,指节在包带扣上勒出青白印子。他转头看向老冯,喉结滚动着说:营地就交给你了,钢筋固定记得多打两个锚点,别让暴雨冲松了。 老冯刚要开口,卓玛已牵着两匹牦牛疾步而来,牛背上的保温桶裹着三层厚毛毡,急救包用浸过蜡的牛皮绳捆得扎实 —— 那是她母亲生前用的急救包,里面还垫着晒干的艾草。我和你一起, 她抚着牦牛油亮的鬃毛,目光笃定,这些牦牛走惯了山壁,去年雪灾时,就是它们把药品驮进了封山的牧场。 说话间,她从怀里掏出个磨得发亮的铜哨:这是我阿爸教的,吹三声是避险,吹两声是加快速度,山里信号不好,靠这个联系。
上午九点,铅云低垂,潮湿的空气里裹挟着腐土的腥气。沈亦舟和卓玛刚踏入山区,靴底便陷入半尺深的泥浆,鞋尖的钢板撞在碎石上,发出令人牙酸的 声。曾经蜿蜒的小路已被滑坡撕扯成深不见底的沟壑,断裂的路基像巨兽撕开的伤口,沟底浑浊的积水泛着泡沫,里面漂浮着半截腐烂的玉米秸秆和碎木片。远处几间土坯房摇摇欲坠,屋顶的茅草被狂风卷走,墙体裂缝中渗出暗褐色的水渍,像一道道凝固的血痕。
先停一下! 卓玛突然拽住牦牛缰绳,铜哨含在唇边。她指着前方十米处的路面,那里的泥土泛着不正常的深黑色,表面还裂着细密的纹路,那是虚土,下面是空的,踩上去会陷进去。 她从背包里掏出折叠铲,在路面上轻轻戳了戳,铲尖立刻陷了进去,得绕路走山壁内侧,那里有岩石支撑,安全些。
两人牵着牦牛贴着山壁缓慢前行,沈亦舟的登山杖每探一步,都要等确认地面稳固后才敢迈步。走到滑坡沟边缘时,正好遇见赶来的老林救援队 —— 五个人都穿着橙色救援服,头戴安全帽,腰间系着双股登山绳,手里还扛着卷加厚防滑帆布。沈老师!可算等着你们了! 老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了指沟对岸,我们刚才测了,沟宽五米二,风速三级,适合搭临时绳桥,但得先固定锚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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