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区的冬天总来得猝不及防。前一日还裹着青稞甜香的风,转天就卷着雪粒子狠狠砸在“格桑花暖厨”的铁皮屋顶上,噼啪声像无数小石子在跳脚。沈亦舟凌晨五点就爬起来添火,灶膛里的牛粪火明明灭灭,刚从棚里抱来的柴火受了潮,塞进灶膛只冒黑烟不旺焰,呛得他咳嗽两声,指尖触到暖厨的铁灶台,冰得像攥着块寒玉。小次仁裹着两层打补丁的厚外套,冻得鼻尖通红发亮,正蹲在火塘边,用小木棍拨弄着零星火星,嘴里呵出的白气刚飘到眼前,就被穿堂的冷风揉碎在冷空气中。暖厨角落堆着刚打包好的青稞制品,纸箱上印着的“上海结对家庭”标签还没干透——丰收季收尾时,他们刚把最后一批定制的青稞礼盒发往内地,那是二十个上海家庭认养的“爱心青稞田”产出的成果,盒里还附带着小次仁他们画的感谢卡。
“阿佳,今天的酥油茶多放两勺牦牛奶,煮得稠些,孩子们喝了能顶冻。”沈亦舟搓着冻得发僵的手,指缝里还沾着昨夜揉面的青稞粉,往铜锅里舀奶时,手腕都有些发沉。卓玛妈妈正用冻得裂开口子的手揉青稞面,指关节处的冻疮渗着淡红血丝,沾着的青稞粉簌簌往下掉,听见这话头也不抬地点点头,往灶膛深处塞了块干透的牛粪:“雪片越下越密了,旦增爸爸天不亮就去后山赶牦牛,到现在没个信,电话打过去全是忙音。”她抬眼望向窗外,远处的雪山已经和铅灰的天连在一起,眉头拧成个疙瘩,“去年这时候雪还没这么大,就压垮了三家的牛棚,今年这架势,怕是要更凶。”
李伟扛着竹梯从外面撞门进来,军绿色外套上积了层薄雪,一进门就打了个寒颤,雪水顺着衣领往下淌,在胸前洇出深色痕迹。“仓库西头的屋顶漏雪了,刚找了块厚塑料布蒙上,可风太野,边角根本压不住,雪水顺着墙缝往青稞粉袋子上渗。”他从怀里掏出个旧温度计,红色液柱死死停在4℃,“咱们那批刚磨好的青稞粉要是潮了发霉,前阵子合作社的辛苦就全打水漂了。还有县教育局派来的两个支教老师,后天一准到,给她们安排的那间土房,连个像样的炉子都没有,总不能让人家姑娘住冰窖。”
话音刚落,暖厨的木门“吱呀”一声被顶开,扎西科长顶着一身风雪闯进来,藏青色制服上落满的雪片一沾热气就化成水,眼镜片上蒙着层白霜,他抬手一抹,倒把镜片擦得更花。“县气象局刚发的红色预警!”他把怀里的文件夹往桌上重重一放,纸页间还夹着片没抖掉的雪,抓起桌上的热酥油茶灌了大半杯,烫得他龇牙咧嘴才缓过劲,“未来三天有强降雪,气温要跌破零下十五度!咱们乡那五户独居老人的土房本就是危房,还有二十亩晚熟的青稞没来得及入仓,再不想办法,就要被雪埋在地里了。”
沈亦舟插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周小雨”的名字,他赶紧接起,视频界面刚弹开,就传来周小雨语速飞快的声音:“亦舟,你们那边是不是下暴雪了?粉丝群里都炸锅了,本地网友发的视频里,藏区都成白的了!”她把手机镜头猛地转向电脑屏幕,上面是公益平台的后台数据,密密麻麻全是捐赠记录,“上次青稞丰收直播结束后,两百多个粉丝报名捐过冬物资,还有十几家企业捐了发电机和保温棉,现在物资全从上海发出来了,走的王总的冷链专列,预计今天下午就能到乡上的物资站!”
暖厨里的人都跟着松了口气,次仁爷爷枯瘦的手都微微颤抖起来,可扎西科长刚放下茶杯,眉头又拧成了疙瘩:“高兴得太早了——乡上到咱们村的那十八公里盘山路,昨天下午就开始结冰了,冷链车根本开不进来。我刚才给乡派出所打了三个电话,他们唯一的铲雪车发动机冻坏了,现在只能组织村民人工铲雪,最少得明天中午才能通。”他抬手搓了搓冻得发僵的脸,语气沉下来,“物资要是在乡上的露天站里冻着,发电机的机油一凝固就废了,保温棉吸了潮气也起不到作用,咱们这阵子的盼头就全白费了。”
“不行就我们去接!”李伟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外套都没顾上穿,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粗布褂子,“暖厨里有十二把铁锹,我再去叫上村里的党员和年轻小伙,凑够二十个人,咱们徒步去乡上,把物资扛回来!”次仁爷爷一听这话,立刻放下手里的酥油茶碗,碗沿在桌上磕出轻响,他往起站时踉跄了一下,扶住桌沿才站稳:“我也去!我在这山里走了六十年,雪地里哪有坑、哪有暗冰,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卓玛也赶紧放下手里的面盆,举着沾着青稞粉的手:“我能背轻的东西,还能给大家当翻译,路上和乡上的人沟通方便。”
沈亦舟赶紧按住激动的众人,指了指手机屏幕上刚弹出来的消息:“别急,周姐早想到这一层了,她已经帮咱们在公益平台预约了‘暖冬救援专场’直播,现在开播正好。”他把手机架在灶台旁的铁架子上,调整角度让镜头能照到暖厨里的场景和窗外的雪景,“一来能让捐赠的粉丝知道物资的最新情况,二来直播间里藏龙卧虎,说不定有懂高原雪地运输的朋友,能给咱们出出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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