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又是一月,天儿愈发的热,渐渐入了盛夏,连宫墙上的琉璃瓦都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白光。
殿内四角的冰鉴缓缓吐着寒雾,驱散了几分暑气,却压不住无孔不入的蝉鸣,一声接一声,不知疲倦地搅动着午后的宁静。
窗上换上了细密的竹篾帘子,滤去了灼人的日光,只透进朦胧的光影。
皇后只穿着一件轻薄的湖色云绫纱常服,手中执着一卷书,目光却并未落在书页上,而是有些失神地望着殿角那盆用冰块镇着的白莲。
旁边小几上放着一只药碗,碗底还残留着些许深褐色的药汁。
她刚用完今日的安胎药,太医说胎象已稳固,只需安心静养即可,可眉宇间却凝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凝重。
自戚昭仪协理六宫以来,可谓风头无两,皇上去扶摇宫的次数越来越多。
绘书执着一柄素面团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摇在旁边打扇子。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珠帘被猛地掀开,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娘娘!”画墨几乎是冲了进来,脸颊因快步行走而泛红,胸口微微起伏,连平日最注重的礼节都忘了,声音里满是愤怒与委屈,“戚昭仪她实在是欺人太甚!奴婢从未见过如此僭越之事!”
皇后未回头,目光仍落在书上,只淡淡“嗯”了一声。
画墨深吸一口气,仍是难掩语气中的愤懑,“方才奴婢去打探过,夫人递了牌子想明日进宫探望娘娘,被被戚昭仪以皇后娘娘需静养为由,驳了。这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娘娘您的母亲,怎能算是外客?这分明是借口,是存心不让娘娘与家人相见!”
皇后静静地听着,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沉默片刻,才轻声问道:“皇上可知此事?”
“皇上当时正在扶摇宫用午膳。”
画墨连忙回道:“听说戚昭仪就是在膳桌上,当着皇上的面回的这话,可皇上并未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
她顿了顿,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倒是奴婢打听到,扶摇宫当值的一个小太监隐约听见,皇上用膳时,似乎还问起了什么封妃的仪制,戚昭仪在一旁娇笑,说什么全凭皇上做主,奴婢不敢妄加揣测,但这话听着,实在让人心惊。”
“啪”的一声轻响。
是皇后手中那卷书落在了榻上。
她缓缓坐直了身子,原本搭在腹部的薄被滑落也浑然不觉。
殿内冰鉴散发出的寒气丝丝缕缕地萦绕在周围,她却觉得心头有一股无名火,猛烈地灼烧起来。
皇后缓缓转过头,映着透过竹帘的朦胧光晕,显得有些虚幻,看不真切,“好一个戚昭仪,前几日,皇上在本宫这里,不过用了半盏茶,她就借口六宫年久失修,需统筹修缮款项,将皇上从本宫这里请去了扶摇宫议事,一议便是大半日,如今,连本宫的母亲进宫探望,她都要横加阻拦。”
“她这是打量着,本宫如今在这坤宁宫,安心养胎,便动弹不得,奈何她不得了吗?还妄想着一步登天?”
画墨看着皇后平静面容下汹涌的暗流,心中又是心疼又是焦急,“娘娘息怒,千万保重凤体,皇嗣要紧,戚昭仪再如何,也越不过您去!”
皇后深吸了一口气。
戚氏的威风,借着这夏日的势头,愈发炽烈了,协理六宫之权在手,圣眷优渥,如今又传出了封妃的风声,若真让她成了妃位,日后若再诞下皇子……只怕这后宫,真的要变天了。
她不能再坐视不理。
“本宫如今行动不便,倒让她趁机揽权,步步紧逼,高婕妤终究是过于毛躁,难堪大用。”
画墨屏住呼吸,知道皇后心中已有决断。
皇后转身,脸上已重新挂上温婉得体的浅笑,“这般炎热的天气,本宫也该去慈宁宫给母后请安了,听闻母后近日苦夏,正好将新贡的雪耳送去,给母后炖些清凉的汤品。”
慈宁宫内,为了避暑,殿门深掩,只留了几扇高窗通风,显得比坤宁宫更为幽深静谧。
殿内也置了冰鉴,却不多,只维持着一种恰到好处的凉意,与殿外灼人的热气隔开。
周围弥漫的不再是沉水香,而是换上了清心镇神的薄荷与菖蒲气息。
太后正坐在临窗的凉榻上,见皇后过来,目光在她脸上转了一圈:“这大热的天,你又是双身子的,怎么过来了?坐吧”
皇后规规矩矩行了礼,亲自将食盒呈上:“儿臣惦记母后,听闻母后苦夏,特意让小厨房用新贡的雪耳炖了冰糖莲子羹,用冰镇着送来的,最是清凉解暑。”
细声询问过太后近日起居,直到太后用了几口冰镇莲子羹,神色稍霁。
皇后这才说出来意,“如今这六宫事务繁杂,戚昭仪协理以来,确实辛苦,连臣妾母亲想进宫探望,她都体贴臣妾胎象,婉言劝回了,有她这般尽心,臣妾才能偷得浮生半日闲,安心养胎。”
太后抬起眼,“谢夫人进宫,她也敢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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