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数月的诊务工作让陈墨感到身体和精神上的双重疲惫,而科室内部因理念不合引发的暗流更是给他带来了额外的压力。尽管这场风波并未引发巨大的动荡,但它就像秋日里连绵不断的阴雨一样,在陈墨的内心深处激起了层层涟漪,久久难以平息。
尽管如此,陈墨依然每天都保持着沉稳的工作态度,认真地接诊每一位患者,仔细地辨证论治,精准地施针治疗,精心地开具药方。然而,与他朝夕相处的同事们还是能够察觉到他的一些细微变化。
他们注意到,陈墨比以往更加频繁地凝神静坐,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而当他望向窗外时,目光也变得更为悠远,仿佛透过那扇窗户看到了更远的地方。这些细节虽然微不足道,但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却透露出他内心深处那一丝不易被察觉的疲惫。
这日周五,刚结束午间诊务,陈墨正欲去食堂,同科室的王嫣然和李梦瑶便笑着拦住了他。
“陈墨,明天周末,总算能喘口气了吧?”李梦瑶性格爽利,快人快语,她与陈墨同年进院,主攻针灸,手法以精准迅捷着称。“我和嫣然商量好了,明天去终南山里的太乙古观走走。听说那儿僻静,古木参天,是个涤荡心尘的好去处。你这尊‘石佛’再这么坐下去,怕是要和诊室的脉枕生根了!也该出去活动活动筋骨,换换脑子了。”
王嫣然性情温婉沉静,在一旁含笑点头,她精研中药,对药性药理有着近乎直觉的把握,是科里有名的“活药典”。她细心地补充道:“是啊,陈医生。终南山是道家福地,太乙观更是历史悠远。我们学中医的,总说‘医道同源’,去感受一下,或许对平日所思所悟,别有启发。总困在这四方天地里,思路也容易僵滞。”
陈墨闻言,心中微动。终南山,太乙观…这些名字他并不陌生,祖父留下的笔记中,便多次提及终南幽境对修养心性的助益,甚至某些草药炮制之法,也暗合自然节律,颇有道家“法于阴阳”的意味。他看向两位真诚的同事,点了点头:“好,出去走走也好。多谢你们费心。”
“那就这么说定了!”李梦瑶一拍手,“明早七点半,医院门口集合,坐我的车去。记得穿轻便些,山路可能不好走。”
次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车子驶离喧嚣的都市,向着巍峨苍翠的终南山驶去。窗外的景致逐渐由规整的街衢变为起伏的山峦,空气中弥漫着草木的清新气息。三人虽是同事,平日忙于诊务,如此闲暇同游的机会却也难得,车内气氛轻松愉快,话题也从疑难病例,渐渐转向了山光水色。
行至山脚,弃车步行。石阶蜿蜒,隐入密林深处。古木参天,遮天蔽日,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空气中浸润着泥土与腐殖质的醇厚气息,间或传来几声空灵的鸟鸣,更显山幽境绝。一种远离尘嚣的宁静与肃穆,自然而然地笼罩下来,连最活泼的李梦瑶也收敛了笑语,脚步放得轻缓。
踏着布满青苔的石阶上行约莫半个时辰,一座古朴的道观终于出现在眼前。青黑色的墙垣斑驳陆离,匾额上“太乙古观”四个篆字,历经风雨,苍劲依旧。观内庭院不大,却收拾得极为洁净,几株千年古柏虬枝盘错,默然矗立,仿佛在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三人在观内静静游览,瞻仰殿宇,观摩碑刻,感受着这份沉淀了千百年的宁静。在一处植满修竹的幽静小院,一位身着青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长,正于石桌前独自品茗。老道长面容清癯,眼神澄澈如水,见三人到来,微微颔首示意。
李梦瑶率先上前,恭敬执礼:“道长您好,打扰您清修了。我们是山下省人民医院的医生,慕名而来。”
老道长含笑回礼,声音温和而悠远:“原来是三位医家善信,济世救人,功德无量。既是远来,便是有缘,若不嫌山茶粗陋,不妨同饮一杯。”
三人道谢落座。老道长手法从容,烫杯、置茶、冲泡、分汤,动作如行云流水,与这山间幽境浑然一体。清雅的茶香袅袅升起,沁人心脾。
“三位医者,眉宇间皆有清气,然亦藏有倦色。可是医途之中,亦有惑乎?”老道长目光温和地扫过三人,缓缓开口。
李梦瑶性情直率,闻言便叹道:“不瞒道长,确是如此。我主治针灸,力求精准高效,有时遇到病程绵长、反复不愈的患者,或是家属急于求成、质疑不断,心中便不免焦躁,觉自身所学有限,力有不逮,这‘气’一乱,下针时甚至感觉都滞涩了几分。”
老道长拈须微笑:“《道德经》有云:‘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无有入无间,吾是以知无为之益。’女善信所言之‘气’,不仅是病患之气血,亦是医者自身之神意。针石虽利,终是外缘;神意所向,方是关键。过犹不及,执着于‘速效’与‘精准’,反易失其圆融活泛之机。当学流水,因势利导,不强行,不妄动,于绵绵若存之中,自见穿石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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