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连城收回按在回车键上的手,转身走向研判室。
走廊灯光稳定,脚步声清晰。
他没有回头,但知道那行字已经被系统记录下来。
侯亮平跟在他身后,手里抱着一叠打印材料。
季昌明走在最后,外套还没脱,领带松了一扣。
研判室门关上,三个人围到白板前。
技术人员已经把丁义珍的供词拆解成要点,贴在磁性板上。
资金流、审批链、保护伞三条主线用不同颜色标注,中间交叉点写着“赵立春”三个字。
“先理清结构。”孙连城开口,“从国土审批开始。”
侯亮平抽出一份文件:
“丁义珍去年调整了六个项目的容积率,其中四个涉及山水集团。
每个项目都绕开了专家评审会,直接由分管领导签字放行。”
“签字的是谁?”孙连城问。
“高育良两次,李达康一次,还有三次是丁义珍自己签的补批意见。”侯亮平顿了下,
“但补批需要上级复核,这些材料都没走流程。”
季昌明插话:“也就是说,有人默认这些违规操作可以成立。”
“不止是默认。”孙连城走到白板前,拿起黑色记号笔,
在“高育良”名字后面画了一条线,连向“赵立春”,再从赵立春引出分支,指向祁同伟、欧阳菁、赵瑞龙等人,
“这是决策层。丁义珍只是执行者。”
他停顿一秒,继续写:
“资金出境走的是省公安基金会账户,祁同伟能调用这个口子,说明他对内部监管有控制力。
欧阳菁协助跨境汇款,利用银行关系户名义操作,金融通道也被打通了。”
季昌明看着图谱,眉头皱紧:
“这些人分属不同系统,却能在多个环节配合默契。这不是临时勾结,是长期协作。”
“所以不是个案。”孙连城说,“是一个网络。”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侯亮平翻动手里的资料:
“U盘里的录音也印证这一点。
高育良和祁同伟讨论过‘压住动静’,时间就在大风厂事件爆发前一周。
他们提前知道会有举报。”
“那就不是被动应对,是预判风险。”季昌明低声说,
“这意味着监察体系本身就有漏洞。”
孙连城没说话,走到电脑前调出一张表格。这是技术组刚整理的资金流向图。
十几笔款项从项目拨款账户转出,经过三家空壳公司中转,最终流入海外信托基金。
收款人姓名全是英文拼写,无法直接对应身份。
“查过这些公司注册信息吗?”他问。
“查了。”侯亮平接话,
“注册地在开曼群岛,法人代表是代持机构,背后实际控制人无法追踪。
但我们发现一个规律,
每次资金转移后,赵瑞龙都会去一趟澳门。”
“赌?”季昌明问。
“不完全是。”孙连城指着屏幕,
“他在葡京酒店固定包房见人。监控拍到过祁同伟、欧阳菁先后进出。
这些人本不该出现在那种场合。”
季昌明沉默片刻:“如果这些会面是为了协调资金分配,
那就说明他们有一套独立于公务系统的联络机制。”
“不止是联络。”孙连城说,“是运作。”
他又回到白板前,在最外圈画了个大圈,写下“利益共同体”四个字。
“赵立春退居二线后还能影响决策,靠的不是职位,是这套体系。
有人负责审批,有人负责洗钱,有人负责善后。
每个人都在里面受益,也都在互相掩护。”
侯亮平盯着图谱看了很久,忽然说:
“那沙瑞金呢?丁义珍说那份录音是假的,用来试探我们。”
“真假不重要。”孙连城说,
“重要的是他们敢这么做。说明他们已经在测试我们的反应边界。”
季昌明点头:“这已经超出一般贪腐范畴了。这是有组织的行为。”
“现在的问题是,这张网到底有多大。”侯亮平看向两人,
“丁义珍提到的纸质名单,必须尽快找到。”
“我已经派人去了柳林镇。”孙连城说,“赵家老宅正在搜查。等消息就行。”
三人重新坐下。空气变得沉重。
季昌明打开笔记本,开始起草报告。
孙连城和侯亮平在一旁补充内容。
他们决定先向上级通报整体情况,但对具体人名做模糊处理。
“不能提高育良、祁同伟的名字。”孙连城说,
“证据链还不完整,一旦打草惊蛇,后续调查会受阻。”
“用‘某省委原主要领导’‘政法系统高级干部’代替。”侯亮平同意,
“重点突出系统性特征。”
季昌明边写边念:“已有充分口供应证,存在一个跨部门、
多层次的利益输送链条,涉及土地审批、资金出境、金融操作等多个环节……”
报告完成后,孙连城接过U盘,插入加密传输终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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