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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室里的空气,仿佛被钱文博那一声凄厉的哀嚎抽成了真空。
所有人都石化了。
县委办公室主任陈东海,一个在县委大院里以沉稳和威严着称的男人,此刻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冻裂的冰面,布满了细密的、名为“错愕”的裂纹。他看着自己那位平日里最懂明哲保身、最会泡茶看报的副手,正以一种五体投地的虔诚姿态趴在地上,一手捏着一根不知从哪儿来的头发丝,另一只手还在卖力地擦拭着地砖缝隙。
“主任!救我!我……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我不想工作!我真的不想工作啊!”
钱文博的哭喊声里充满了真诚的痛苦和绝望,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可他的身体却像一个最忠诚的叛徒,一边哭喊着抗拒,一边用手帕将那根头发丝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举到陈主任面前,痛心疾首地汇报:
“主任,您看,这是物证!我们机关的环境卫生管理,存在重大疏漏!责任追究制度没有落到实处!我建议,立刻召开全体会议,进行深刻的批评与自我批评!”
跟在陈主任身后的几名年轻干事,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肩膀却在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想笑,又不敢笑,一张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那感觉比上刑还难受。
陈东海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见过装病的,见过装疯的,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哭着喊着不想工作,却又拼命工作来装病的。
“钱文博!”陈东海的声音里带上了怒火,他往前踏了一步,试图用自己的气场压制住这荒诞的一幕,“你给我站起来!像什么样子!”
钱文博听到了,他挣扎着想站起来,脸上青筋毕露,汗如雨下,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与恶魔的角力。可他的膝盖就像是被钉在了地板上,非但没站起来,反而目光一瞥,又发现了新的问题。
“不对!”他惊恐地叫道,“主任,您的皮鞋!左脚的鞋带系法,不符合对称美学的基本原则,右脚的鞋面上,有0.03平方厘米的浮尘!这有损我们领导干部的光辉形象!我来!我必须马上纠正这个错误!”
话音未落,他竟以一种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掏出自己那块已经擦过桌子、擦过绿萝、擦过地砖缝的宝贝手帕,就要往陈主任那锃亮的皮鞋上招呼。
“你给我滚开!”
陈东海吓得猛地后退一步,险些被绊倒。他看着自己这位已经彻底“失心疯”的副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已经不是装疯了,这是真的疯了!
林晚晴站在一旁,端着茶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她感觉自己不是在县委的会议室,而是在一个超现实主义的话剧舞台上。她看着那个趴在地上、对领导皮鞋上的灰尘表现出刻骨仇恨的钱文博,又悄悄瞥了一眼站在风暴中心、却一脸无辜的苏正。
她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支笔的力量,比她想象中更加霸道,更加……不讲道理。它不是简单的惩罚,它是在扭曲一个人的认知,将他最引以为傲、最善于伪装的面具,变成一副无法挣脱、会把他活活勒死的枷锁。
钱文博最擅长把“为工作奉献”挂在嘴边,那好,神笔就让他真正地“奉献”到底。
“主任,要不……要不先把钱副主任扶起来?”一个年轻干事看场面实在太过难看,小声提议道。
“扶!把他给我架起来!送到医务室去!”陈东海黑着脸下令。
两个年轻力壮的干事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钱文博的胳膊,想把他从地上拖起来。
然而,下一秒,他们就发现了不对劲。
钱文博的身体像是焊在了地板上,沉得像一块铁。更可怕的是,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他身上传来,他一边哭喊着“放开我,我不要工作”,一边却死命地挣扎着,要挣脱他们的束缚,去完成他“擦鞋”的神圣使命。
“放开我!你们这是渎职!是阻碍公务!我要处分你们!我要写报告批评你们!”钱文博声嘶力竭地咆哮着,手脚并用,像一只被按住的螃蟹。
两个小伙子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才勉强把他从地上拖离了几公分。可钱文博的目光,又锁定了一个新的目标——墙上那幅歪了大概零点五度的山水画。
“画!画歪了!我们县委办公室的脸面,不能就这么歪了啊!”
他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猛地一挣,两个小伙子猝不及防,竟被他甩开。钱文博连滚带爬地冲到墙边,跳起来,手忙脚乱地去扶那幅画。他一边扶,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全是关于“标准化管理”和“细节决定成败”的官样文章。
整个会议室,彻底变成了一场闹剧。
陈东海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他知道,这事儿再闹下去,不出半个小时,整个县委大院都会传遍“钱副主任为工作鞠躬尽瘁,不幸疯魔”的奇闻。他自己的脸,县委办公室的脸,都要丢尽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事情的反常,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他那双在官场历练多年的锐利眼睛,终于从那个上蹿下跳的“劳模”身上,缓缓移开,落到了房间里另外两个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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