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空气，被那条巨蟒盘踞的身体挤压得几近凝固。
腥，腐，还夹杂着一种泥土深处的阴冷气息，像是打开了一口尘封多年的古井。那味道浓烈得如同实体，钻进鼻腔，直冲天灵盖，让秦峰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见过穷凶极恶的匪徒，也对峙过亡命天涯的杀人犯，可眼前这一幕，彻底超出了他二十多年职业生涯所建立的认知框架。
那不是野兽，而是一堵活生生的，由鳞片、肌肉和死亡气息构筑的墙。暗金色的斑纹在昏暗的灯光下流淌，每一片鳞都像精心打磨过的铁甲。它盘踞在那里，三角形的头颅高高昂起，一双冰冷的竖瞳没有焦距，却仿佛锁定了屋子里的一切活物。它只是存在着，就足以剥夺人思考的能力。
秦峰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他的双腿微微分开，重心下沉，摆出了一个标准的戒备姿态。可他的手心，却已经浸出了一层冷汗。他身上没有枪，只有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厉。
“现在，你们还想进去吗？”
赵来顺的声音像淬了毒的砂纸，在死寂的空气中摩擦作响。他站在巨蟒的身后，那瘦小的身躯在庞大蛇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诡异。极致的疯狂让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焕发出一种病态的光彩，他享受着猎物被恐惧扼住喉咙的表情，这让他重新找回了对局势的掌控感。
林正没有看蛇，也没有看赵来顺。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那扇紧闭的里屋木门上。
【叮！检测到宿主正面临致命威胁。目标‘巨蟒’，为‘赵来顺’长期以民怨与血食喂养的凶物，已具备初级灵智，攻击性极强。】
【警告：里屋生命体征正在快速衰弱，预计剩余清醒时间：十五分钟。】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急促，像秒表一样，在林正的脑海里无情地跳动。
他知道，赵来顺放出的不是一条蛇，而是他所有罪恶的具象化身，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最大的障眼法。这老东西想用最原始的恐惧，来掩盖那扇门后真正的秘密。
越是这样，就越证明，那扇门后的东西，比这条蛇更让他害怕。
“疼……救我……”
门后，女孩的哭声再次传来，气若游丝，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每一个字都带着绝望的哀求。
这声音，成了林正的扳机。
他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迈了一步。这一步很稳，落地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所有人的心上。
秦峰的瞳孔骤然收缩，他以为林正要硬闯。
赵来顺脸上的笑容更加扭曲，他眼中的凶光一闪而过。
可林正的目标，不是那条蛇。
他绕开了巨蟒正面威胁的范围，走到了与里屋木门平行的位置，侧对着那扇门，也侧对着那条昂首吐信的巨物。他与那冰冷的竖瞳之间，几乎没有任何有效的阻隔。
“小朋友，你听得到叔叔说话吗？”
林正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刻意放出的、属于公职人员的温和与坚定。他完全无视了赵来顺和那条巨蟒，仿佛他们只是屋子里的两件摆设。
“我是县民政局的林叔叔，你别怕，我们是来救你的。”
这一刻，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极其古怪。
一边是冰冷嗜血的巨蟒和状若疯魔的凶徒，构成了最原始的暴力威胁。
另一边，却是一个年轻干部，用着最规范、最程序化的救援口吻，试图与门后的受害者建立联系。
两种截然不同的画风，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形成了强烈的撕裂感。
赵来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设想过对方惊慌逃窜，设想过对方色厉内荏地叫嚣报警，甚至设想过对方不自量力地冲上来，然后被巨蟒撕碎。
他唯独没有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直接无视了他最引以为傲的“守护神”，用这种方式，釜底抽薪。
这是一种比任何反抗都更具侮辱性的蔑视。
“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告诉叔叔，除了肚子疼，还有哪里不舒服？”林正继续问道，他的语气沉稳而耐心，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心理医生，每一个问题都在建立信任，也在瓦解门后女孩的恐惧。
秦峰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随即，一股混杂着荒谬和敬佩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明白了。
林正这是在争夺战场的主导权。赵来顺用蛇制造了物理屏障，林正就用“身份”和“语言”建立心理通道。他要把这场血腥的对峙，强行拉回到他最擅长的，“解决问题”的轨道上来。
“闭嘴！”赵来顺终于反应过来，发出一声气急败坏的咆哮，“不许跟她说话！”
林正恍若未闻，继续对着门板说：“小朋友，你别听他的。我们是政府派来的，是好人。你现在很危险，但只要你相信我们，我们一定能把你救出去。你告诉叔叔，那条蛇，咬了你哪里？”
“我叫你闭嘴！”
赵来顺彻底被激怒了，他那张扭曲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像是模仿蛇信的“嘶嘶”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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