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的门,在钱院长妻子跪下的那一刻,仿佛成了一道阴阳相隔的界碑。
门外,是ICU走廊冰冷惨白的光,是李铁手下兄弟们筑起的、暂时安全的壁垒,是现代医学和国家暴力机器共同维持的脆弱秩序。
门内,是一个被逼到绝境的女人,用最古老、最卑微的方式,将一个家庭的全部重量,狠狠砸在了林正的面前。
那“噗通”一声,不响,却像一记重锤,砸在了林正的心口上。肋骨下的伤口,被这无声的震动牵引,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本能地翻身下床,也顾不上医生“静养”的叮嘱,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双手用力去搀扶那个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的女人。
“嫂子,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他的手触碰到她的胳膊,只觉得一片冰凉,那是一种从骨头里渗出来的、混杂着恐惧与绝望的寒意。她的身体很轻,但林正扶她的时候,却感觉重逾千斤。
钱院长的妻子死死地咬着自己的手背,压抑的呜咽从喉咙深处挤出,像一头受伤的母兽。那手背上,已经是一排深深的、渗着血丝的牙印。她被林正搀扶着,却不肯站直,身体软得像一摊烂泥,眼泪无声地淌过她憔悴的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林正心里腾起一股无名火,不是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女人,而是对那些将人逼到如此境地的幕后黑手。
他不再强求她立刻站起来,而是半蹲下身,让自己与她保持平视,声音放得极缓、极柔:“嫂子,别怕,我在这儿。天塌不下来。你先松口,手都咬破了。”
他的话似乎有种安抚的力量,钱夫人的身体不再抖得那么厉害,她慢慢松开了牙齿,看着自己手背上的血痕,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哭声,压抑了太久,此刻如同决堤的洪水,充满了委屈、恐惧和无助。
林正将她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转身倒了一杯温水,塞进她冰冷的手里。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等她宣泄。
他知道,此刻任何“别哭”、“坚强点”的安慰,都显得苍白而残忍。他能做的,就是给她一个可以放声痛哭的空间。
哭了足足有五分钟,她的哭声才渐渐小了下去,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抽噎。
“林市长……”她捧着水杯,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他们……他们不是人……”
林正没有说话,只是递过去一包纸巾。
“下午,就在ICU门口,有两个人来找我。”她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回忆,眼神空洞,“他们穿得干干净净,说话客客气气,还说……还说很关心我们家老钱的身体。”
“他们说,康华医院是全江城最好的私立医院,有最好的单人病房,最好的护工,最安静的环境,最适合老钱休养。他们说,只要我签了字,所有的费用他们都包了,还说……这是赵董的一片心意。”
赵董。
赵曼丽。
林正的眼神冷了下来。
“我当然不肯签,”钱夫人激动地抓紧了水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知道他们没安好心!我知道老钱把东西交给了您,我怕……我怕他们把老钱弄过去害死他!”
“可他们……他们就笑了笑,说我误会了。”她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写满了恐惧,“他们没说别的,就跟我拉家常,问我儿子……问我儿子小昂,是不是在准备考研。”
林正的心,猛地一沉。
“他们说,小昂学习好,是块好料子,以后前途无量。”钱夫人的声音开始发颤,“他们说,江城大学的王牌专业,导师他们都认识。还说,就算考不上,以后想进市里的好单位,不过是赵董一句话的事。他们还说……如果小昂不争气,走了什么歪路,或者……或者考公的时候,政审出了什么岔子,那可就太可惜了。”
病房里安静得可怕。
林正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这才是最毒辣的手段。
他们不威胁你的性命,不威胁你的财产,他们威胁你的希望,威胁你下一代的未来。对于一个普通的中国家庭而言,这比任何刀子都来得更锋利,更致命。
“我……我不敢赌啊,林市长……”钱夫人彻底崩溃了,她将脸埋在手掌里,肩膀剧烈地耸动着,“我不能拿我儿子的前途去赌啊!老钱要是知道了……他也会让我签的!我签了字,我按了手印……我不是人!我对不起老钱!可我能怎么办啊!”
她像一个溺水者,在绝望的深海里,抓不住任何一根稻草。
林正看着她,心中的怒火与怜悯交织。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女人会选择跪下。因为在她看来,她已经背叛了自己的丈夫,背叛了与林正的约定。她唯一的希望,就是用自己的尊严,来乞求林正的原谅和最后的庇护。
林正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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