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寒风刮过村子,卷起光秃秃树梢上的最后几片枯叶,发出呜呜的悲鸣,听着像谁家孩子在哭。
林家堂屋里,那股子要把人骨头缝都冻住的压抑,比外头的北风还瘆人。
林解放瘫坐在那把磨得发亮的太师椅上,手里的烟杆子掉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他浑然不觉,只是一个劲儿地哆嗦,嘴里翻来覆去就念叨着两个字。
“祸根……祸根啊……”
陈淑莲和苏棉婆媳俩,站在一边,看看林解放,又看看桌上那把锈迹斑斑的蚝刀,想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整个家,都被这把突然冒出来的破刀,给搅得天翻地覆。
“爹,”林卫东开了口,声音很平静,“这事,我得弄清楚。”
他把那把沾着海腥味的“斩龙刀”用一块干净的破布仔仔细细地包好,掖进怀里。
那粗糙的兽骨刀柄,隔着棉衣都透着一股子阴冷的凉气。
“卫东!你干啥去!你听爹一句劝,咱不碰那玩意儿,咱就当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成不?”
林解放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伸手就想去拦。
林卫东没回头,只是脚步顿了顿。
“爹,咱家早就不是普普通通的庄稼汉了。”
说完,他拉开门栓,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里。
“卫东!”
苏棉提着心,也跟着喊了一声。
院门口的风一下就灌了进来,吹得她单薄的身子晃了晃。
林卫东的身影,已经被夜色吞没了。
【斩龙人?还他娘的真是个隐藏职业。】
【听着就不像是什么好营生,KPI怕不是屠龙吧?】
夜路难走,林卫东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他爹的反应,那刻在骨子里的恐惧,做不了假。
而他自己身上这股子邪乎的本事,打从穿越过来就没断过,从看清水下的鱼,到锁定野猪的命门,再到“熊瞎子坡”上的双王互搏……
这一切,真的是运气?
狗屁的运气!
这分明就是血脉里带出来的外挂,还是个可能要命的付费版。
他没回自己家,也没去仓库,而是径直朝着村子最西头,那间孤零零、几乎要塌了的土坯房走去。
赵老猎的家。
那屋子比村里任何一间房都破,墙皮掉得七七八八,露出里头黄黑色的夯土。
窗户纸早就烂了,用几块破木板胡乱钉着,只有一丝昏黄的油灯光从缝隙里挤出来,跟鬼火似的。
林卫东站定,抬手,在破旧的木门上重重敲了三下。
“咚,咚,咚。”
屋里的灯光晃了晃,随即没了动静。
过了许久,久到林卫东以为里头的人睡死了,门才“吱呀”一声,开了一道缝。
赵老猎那张布满沟壑的老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
他浑浊的眼睛在看到林卫东的瞬间,没有半点惊讶,反而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释然。
“该来的,总归是来了。”
他叹了口气,侧过身,让出路来。
屋里一股子劣质烟草混合着陈年灰尘的呛人味儿。
家徒四壁,除了一铺土炕,一个豁了口的水缸,就只剩一张黑乎乎看不出原色的矮脚方桌。
林卫东没说话。
他走到桌边,将怀里那用破布包着的东西拿出来,一层层解开。
“哐!”
那把锈迹斑斑的“斩龙刀”,被他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金属撞击木头的声音,在这死寂的小屋里,格外刺耳。
赵老猎的眼皮猛地跳了一下。
他没去碰那把刀,只是走回炕边,从枕头底下摸出自己那根从不离身的兽骨烟袋锅子,走到桌边,轻轻地放在了“斩龙刀”的旁边。
烟袋锅的杆,和蚝刀的柄,一般无二的惨白骨质,上面同样刻着一个几乎被岁月磨平的、一模一样的图腾。
两件来自不同时代,却拥有相同烙印的东西,就这么并排躺着,诉说着一段被尘封的历史。
赵老猎佝偻着身子,给烟锅续上烟丝,用火钳子从炉子里夹出一块烧红的炭火,凑上去,狠狠吸了一口。
“咳……咳咳……”
青白色的烟雾缭含着他那张苍老的脸。
“我不是猎户,林卫东。”
烟雾散去,赵老猎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
“我们赵家,也不是石村的本家人。”
“我家的祖宗,是‘守陵人’。”
守陵人?
林卫东心里一动,却没插话。
“守的,不是哪个皇帝老子的坟,是这个。”
赵老猎用烟杆子指了指桌上那把刀,又指了指东边那片黑沉沉的大海,
“守的是你们林家的旧物,盯的是这龙王口的动静。”
林卫东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碗凉水。
“说下去。”
“你们林家,祖上,是‘斩龙人’。”
赵老猎每说一个字,
“这世上,只有你们林家的血,能看见海里那些大家伙的命门,也只有你们林家的人,能宰了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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