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命运如同山间的雾,看似漫无目的地流动,却总在特定的峡谷汇聚;我们以为是自己选择了道路,或许只是风早已决定了尘埃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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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滇交界处山巅的积雪尚未完全消融,料峭寒风仍裹挟着冬日的余威,刮过真武山嶙峋的怪石和枯寂的林木。
一支约莫百十人的队伍,正沿着崎岖难行的山道,狼狈不堪地向南潜行。他们大多身着灰黑或深蓝色的劲装,不少人身上带着伤,衣衫破损,神色仓皇,与这荒凉的山景几乎融为一体。为首的,正是无为教教主苏玉婵。她那张曾经美艳、如今却因连日逃亡和愤恨而略显扭曲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焦灼与狠戾。
永乐七年在乌撒落鹰涧截杀周廷玉失败,不仅折损了教中精锐长老和众多好手,更彻底暴露了无为教与周家为敌的立场,引来了禄国公府不死不休的追剿。她知道,黔地乃至周边省份,都已布下周家的天罗地网,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快!都跟上!穿过这片山区,进入云南地界,我们就安全了!”苏玉婵压低声音催促,嗓音因疲惫和紧张而有些沙哑。她选择的逃亡路线,是绕开官道、穿越土司辖地的隐秘小径,目标直指安南北部山区——那里有仍在抵抗明军的黎利,是她事先联系好的暂时落脚点。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们即将踏入云南境内时,遭遇了当地一个与周家关系密切、且对陌生武装极度警惕的土司巡逻队。双方猝然交手,无为教残部本已是惊弓之鸟,又寡不敌众,瞬间被打散。
“姥姥!这边!”混乱中,一个清脆却带着镇定意味的女童声音响起。正是苏玉婵的外孙女,年仅九岁的唐赛儿。她身形灵巧地避开一支射来的毒箭,拉住苏玉婵的衣袖,指向一处林木更为茂密、易于隐蔽的山坳。
苏玉婵此刻心乱如麻,耳边是喊杀声和惨叫声,眼见着身边最后几名忠心教众或被砍倒,或四散奔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甚至来不及看清拉她的是谁,只模糊觉得是个熟悉的身影和方向,便下意识地跟着冲了过去。
生存的压力,往往会让最紧密的纽带也变得脆弱,尤其是在黑暗森林里,每个人都可能成为他人的猎人与猎物。
一阵亡命奔逃,直到再也听不到身后的厮杀声,苏玉婵才敢停下脚步,靠在一棵古树后大口喘息。她环顾四周,心头猛地一沉——身边只剩下三四名惊慌失措的普通教众,而那个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的外孙女唐赛儿,以及一直跟在唐赛儿身边的几名较为得力的心腹教徒,竟不见了踪影!
“赛儿?赛儿!”苏玉婵压低声音呼喊,回应她的只有山风的呜咽和林鸟的惊飞。她试图折返回去寻找,但远处隐约传来的土司兵搜索的呼喝声,像冰冷的锁链,扼住了她的脚步。
是乱军中走散了?还是……那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脑海——唐赛儿是故意脱离的?
回想起这几年,唐赛儿虽然表面顺从地学习她传授的各种邪门术法,但眼神深处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澄澈和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过于阴毒手段的排斥,都让苏玉婵隐隐不安。张中那个老鬼离开前种下的“正道”种子,难道真的在她心里生根发芽了?
背叛的种子往往在信任的土壤中萌芽,而疏离,始于第一次无声的质疑。
“教主,土司兵搜过来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一名教众惊恐地提醒。
苏玉婵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对周家追兵和落入土司手中的恐惧,压倒了对唐赛儿下落的担忧。“走!”她咬碎银牙,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外孙女固然是她复仇和野心的关键棋子,但前提是自己得先活下去!她相信,以唐赛儿的机敏和身上那奇异的力量,自保应该无虞。至于重逢……安南局势稳定后,再设法联系不迟。
她最后望了一眼来路,那片迷雾笼罩的山林仿佛吞噬了她最后的亲情羁绊,随即决绝地转身,带着仅存的几名残兵,如同受伤的母狼,更快地消失在通往安南方向的密林深处。
就在苏玉婵等人遭遇袭击的不远处,另一条更为隐蔽的山沟里,唐赛儿确实停下了脚步。她身边跟着五名对她最为忠诚的五名少女。
“圣女,为何不跟上教主?”一名心腹不解地问,他脸上还带着奔逃后的潮红。
唐赛儿抬起稚嫩却已初显绝色轮廓的脸庞,望向苏玉婵消失的方向,那双酷似其母苏妙清的明眸里,情绪复杂。有对姥姥安危的本能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挣脱束缚后的、混合着茫然的轻松。
“跟上?”唐赛儿轻轻摇头,声音空灵,“跟着姥姥去安南,继续做她手中的刀,去杀那些不明不白的人,去争那些我看不见的‘真空家乡’吗?”她顿了顿,脑海中闪过张中离去时那双充满怜悯与期许的眼睛,还有他留下的那枚温润的桃木符。“我累了。我不想再学那些让人心里发冷的咒术,也不想再听那些打打杀杀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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