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的路,远比上山时轻松。
并非因为是下坡,而是因为那股盘踞在整座棺材山,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阴煞怨气,已经烟消云散。
阳光穿过稀疏的枝叶,在布满青苔的石阶上洒下斑驳的光点。林间甚至传来了几声清脆的鸟鸣,带着劫后余生的欢快。
“我说,巧儿姑娘,你再扶下去,我这胳膊可就要断了。”李闲的声音有气无力,却依旧带着那股熟悉的贫劲儿。
他半个身子都靠在石头魁梧的臂膀上,胡巧则小心翼翼地搀着他的另一只手,生怕他脚下一滑,摔回山顶去。
胡巧的脸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一抹红晕,听到这话,手下意识地就想松开,可看到他那张比纸还白的脸,又赶忙扶得更紧了。
“你少说两句,省点力气吧。”她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蚋。
“省力气干嘛?留着下山喝庆功酒吗?”李闲咧嘴一笑,苍白的嘴唇让他这个笑容显得有些瘆人,“刘镖头,王捕头,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走在后面几步远的刘镖师和王奎闻言,身子都是一震。
两人对视一眼,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刘镖师快走两步,对着李闲的背影,竟是恭恭敬敬地抱了抱拳:“李先生说的是,此番大恩,刘某没齿难忘,回到镇上,我便在福运楼设宴,为先生接风洗尘!”
他此刻的心态,早已从最初的雇佣关系,彻底转变成了对一位在世高人的敬畏。
王奎更是连连点头,他现在看李闲,已经不觉得对方是个嘴贱的江湖骗子,而是某种披着人皮、游戏人间的存在。他甚至不敢搭话,生怕哪句话说错了,惹得这位“高人”不快。
李闲嘿嘿一笑,没再多说。
一行人各怀心思,很快便走出了黑森林的范围,回到了黑木镇的街道上。
镇上的景象,与他们上山时截然不同。
那股笼罩在整个镇子上空的阴沉死气消失了。街道上,一些店铺打开了门板,有面色蜡黄的居民走出家门,茫然地看着久违的阳光,眼神里带着一丝困惑和解脱。
他们身上的病症并未立刻痊愈,但那股纠缠在他们眉宇间的黑气,已经淡去了许多。
“活过来了……”胡巧看着街上的行人,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作为医者,没有什么比看到生命重焕生机更让她开心的事了。
李闲的目光却没有在这些镇民身上停留。
他轻轻挣开胡巧和石头,深吸一口气,后背悄悄抵住身后的墙壁,这才勉强站直了身体。
他的脚步依旧虚浮,挺直的腰杆下是旁人看不见的、抑制着剧痛的微微颤抖。他拍了拍身上皱巴巴的衣服,目光越过人群,径直投向了镇子东头那座最为显眼的气派宅院。
刘家大宅。
“走吧,”他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正主儿的门,还没敲呢。”
胡巧和石头立刻跟上,刘镖师和王奎也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他们此刻对李闲已经有了一种盲目的信从,不管他要做什么,他们都觉得理所应当。
一行人穿过略显冷清的街道,直奔刘家大宅。
然而,越是靠近,李闲的眉头就皱得越紧。
太安静了。
刘家作为黑木镇的大善人,宅邸门口常年都有家丁护院看守。
可现在,那朱漆大门前,竟是空无一人,连条狗都没有。
当他们转过街角,彻底看清刘家大宅的全貌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上,交叉贴着两张巨大的白色封条。封条上,一个斗大的“封”字,用刺目的朱砂写就,旁边还盖着一方鲜红的官印。
冷风吹过,卷起街角的落叶,让那两张封条发出“哗啦啦”的声响,显得格外萧索。
“这……这是怎么回事?”刘镖师失声叫道。
王奎身为捕头,脸色更是瞬间大变。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那方官印,随即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县衙的印!是……是府衙的印!知府大人的印!”
知府衙门,直接跨过了县衙,来查封黑木镇的一个乡绅大户?
这事情,透着一股不寻常。
周围已经稀稀拉拉地围了一些胆子大的镇民,对着刘家大宅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王捕头,你可算回来了!”一个相熟的杂货铺老板看到王奎,连忙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出大事了!昨天下午,府衙来人了,说是奉了陈知府的命令,来抓刘福海一家!”
“什么?”王奎大惊,“抓到了吗?”
”抓个屁!“那老板往地上啐了一口,”府衙的官差把刘宅围了个水泄不通,可冲进去的时候,里面早就人去楼空了!
王奎脸色一变,也顾不上许多,一把拉住老板的袖子,急切地追问:“府衙的人?那……那县令大人呢?县衙就没个说法?”
那老板缩了缩脖子,压低声音道:”别提了……我还听说,咱们的县太爷,也被府衙的人给锁了,说是……官官相护,直接押走了!这黑木镇,是真的要变天了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