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天光大亮。
帐内,却比永夜更黑,更冷。
陆擎苍瘫坐在那张虎皮帅椅上,椅子的冰冷顺着脊骨一路爬上天灵盖,让他浑身发颤。
那不是冬日的寒冷,而是一种被看穿、被剥光、被摁在砧板上任人宰割后,从骨髓里渗出来的恐惧。
“滚!都给本王滚出去!”
他再次发出一声嘶吼,将所有围上来的亲卫将领都推开。
将领们面面相觑,最终还是带着满腹的屈辱与不甘,躬身退出了帅帐。厚重的门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死寂。
陆擎苍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如同破风箱般起伏。那口喷在沙盘上的心血,已经开始凝固,将那片他曾指点江山的版图,染成了一幅触目惊心的血画。
他完了。
不是军队完了,不是基业完了。
是他的心,他的胆,他作为一代枭雄赖以安身立命的那股“逆天而行”的悍勇之气,被那个叫李闲的年轻人,三言两语,彻底击碎了。
别连累后人……
那句话,像是一道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是啊,皇帝梦……一个多么诱人,又多么虚无缥缈的梦。为了这个梦,他已经赌上了整个陆家的气运,将儿子变成了一个不人不鬼的容器。
现在,梦碎了。
或许,那个妖孽说的是对的。凭着镇南军,凭着这临江府的基业,做一个裂土封疆的太平王,保陆家百年富贵,才是最现实的出路。
放弃吧。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藤蔓般疯狂滋生,迅速缠绕住他那颗疲惫不堪的心。
他缓缓闭上眼睛,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向后倒在冰冷的椅背上。
“就这么放弃,王爷甘心吗?”
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在帅帐内响起。
那声音很轻,很平淡,不带任何情绪,却像是一根烧红的铁针,猛地刺入陆擎苍的耳膜。
他身体并未僵直,反而在听见声音的刹那,肌肉以一种违反常理的方式瞬间松沉,重心下压,这是他刻在骨子里的临战姿态。
他没有立刻睁眼,而是双耳微动,辨别声源。“谁?”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久经沙场的沉凝杀意,残余的铁血煞气无声无息地覆盖了体表,如同一件看不见的甲胄。
阴影里,空无一人。
屏风后,也空无一人。
“王爷不必紧张,我若想杀你,你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陆擎苍听清了。
声音的来源……是他的身后!是他刚刚坐过的那张虎皮帅椅的位置!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脑门!
他什么时候进来的?自己身经百战,感知何其敏锐,竟没有丝毫察觉!帐外的亲卫,更是百里挑一的好手,难道都成了聋子瞎子?
陆擎苍缓缓转身,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佩刀上。
他看到,一个人,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他的帅位上。
那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灰色布袍,样式古旧,像是从哪个乡下地方来的老学究。他的面容模糊不清,仿佛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让人看不真切。
他没有散发出任何高手的气息,没有武者的气血,也没有风水师的气场。他就那么静静地坐在那里,仿佛与周围的阴影融为一体,若不是他主动开口,陆擎苍甚至会直接忽略掉他的存在。
“那个叫李闲的年轻人,是个有趣的变数。”灰袍人自顾自地说道,语气像是在评价一盘棋局,“以一人之力,压服王爷的十万大军,用的还是最霸道的‘势’。可惜,他终究只是个裱糊匠,修修补补,敲诈勒索,上不得台面。”
陆擎苍瞳孔一缩,握着刀柄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他?”
“我是谁不重要。”灰袍人轻轻摇头,“重要的是,我知道王爷你想要什么。你想要的,他给不了,但我……可以给你。”
他抬起头,那片模糊的面容似乎转向了陆擎苍。
“你那件所谓的‘龙袍’,不过是借鸡生蛋的粗劣把戏,腐朽的龙气,配上一个被掏空的容器,就算侥幸成功,得来的也不过是一个短命的伪帝,三代之内,气数必绝。”
灰袍人的话,比李闲的更加刻薄,更加一针见血。
“而我,可以给你儿子,一道真正的‘紫微命格’。”
“什么?”陆擎苍浑身剧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紫薇命格?
那是帝王之命!是天命所归!自古以来,只有天授,何曾听闻可以人为赋予?
“荒谬!”陆擎苍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冷笑道,“你当本王是三岁孩童吗?偷天换日已是逆天之举,你竟敢妄言创造天命?”
他想起了什么,脸上的讥讽更甚:“就连图谋数百年的青玄宗,也只敢用‘七星锁龙阵’这样的法子,窃取、引导一丝龙脉之气,妄图培养出潜龙。他们都不敢说能创造天命,你又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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